“没有啊,他挺正常的,房间里也都是人用的东西,据说他在金陵台是常住的,平时跟人来往也没什么特别的。”秤星回忆着那天面见王卦先的细节,突然眼神一亮:“我想起来了,我临出门的时候,听到门口有烧水婆子在嗑瓜子,说他在金陵台有个名号,叫扬州来的柳下惠;他从来不叫姑娘过夜!”
说完这句,秤星自己都臊起来。他才多大年纪,说起这些成年男子的事,还懵懂着,只知道对着陌生姑娘说,要被扭送去官府。
掌柜的这才忍不住笑了:“二爷,散了吧,这就是那刘褂仙乔装改的,当年的投河自尽,只怕是家里为了帮她圆谎设的障眼法;你看,她这落款字体秀气,一看就是读书多年练出来的。若真是鬼魂,给咱们的那银票怕不是地府的冥钞,怎么会是正经钱庄的银票凭证?”
胡仲山结果秤星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喝完回卤干鸡汤的嘴:“这么说,她是跟应天府有渊源,心里还记着当年的窘迫,想要和那应天的大小官员唱一出‘颠倒颠’?”
呵,原来如此。
“既然主顾不在意这钱,只在意这胸中的一口气,那咱们何不成全了她,正好这应天府在求爷爷告奶奶地讨钱?”胡仲山将手巾扔进食盒:“不如这件事,咱们就烂在肚子里,反正三年内,这位王大善人还在应天等着看好戏,应天城的田地不长腿,海滩上的盐场不长腿。这笔款拿了将来的收成做抵押,王大善人又恨不得开了天眼盯着这些官帽子的行踪,是插翅难飞。很好,很好。”
胡仲山在秤星耳边低语一阵,自己跟应天分号的掌柜走到后堂,开始设计印刷债券的盘子图样。盘子上除了应天府户部几个大字,还有户部右侍郎的签名,开始借贷和截止借贷的日期,债券每年的利息,每张债券的面值一千两,等等字样。
不一会儿的功夫,伙计拿来一张样本,递交到胡仲山手上。看着自己和掌柜脑中的念想化为触手可及的真实字句,胡仲山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这是他一手促成的第一笔大宗交易。胡仲山身为三叶人,终于脱离自己的父亲和兄长,独挑大梁,交出了一份足以让家族满意的答卷。
“印满五十六张,送到户部,请右侍郎加盖官印,这些券就生效了;记住了,别露了王老板的真名,就说主顾授权,让三叶托管这些债券凭证,等三年后的今日,本金利息还清,户部就可以赎回来自行处置。”胡仲山吩咐下去。
今日的阳光,从账房的前窗斜斜地照进来,明晃晃地铺满柜面。
“别忘了把承销的费用单子也报上去,协议里写了的,户部欠咱们一千五百两;再去一趟金陵台,跟王卦先王老板解释解释,咱们帮他管这笔债的账本,清点户部交付的本金和利息,万一迟交了还要催债,这些也都要钱,不过要是他愿意开户,给我们存点他牙缝里的零花钱,这些都好说,免了都行。”
秤星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拿了炭笔刷刷地都记了下来。这是掌柜教他的习惯,也是秤星办事比别人麻利的原因之一。
“开张喽!”三叶钱庄的门房伙计吆喝一声,按时打开了大门,笑脸引入在外面排队的客商主顾。
胡仲山听到的不是脚步声和寒暄声,而是那纷至沓来的银钱滚动和算盘珠子,在脑海中响动个不停,让他打心眼里感到愉悦。
幸亏来了应天,幸亏做了探事。幸亏自己生在三叶胡家。
此时澎湃的心潮,除了秤星和掌柜,胡仲山急于和他人分享。
脑海里,不知为何映出了游三清的面庞,还是她往日对自己气鼓鼓的样子。
那个游三清,什么时候看到自己不生气?胡仲山要让她笑一回,比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还难。
她不是最讨厌胡仲山这钻在钱眼子里出不来的样子吗,今天就借着事成的兴致,给她买个礼物,好好气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