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大房。
大太太胡氏昨日送了女儿谢格君去城郊的三圣庵,又打点好庵堂上下,嘱咐了跟去的两个丫鬟,拖到深夜才回来,甚是疲惫。
这会儿她正侧窝在炕上,让丫鬟按头。
新调来的小丫鬟,胆子小,手轻,总按不到点上,没一会儿胡氏就皱了两次眉头。
一边王妈妈见了,先去净了手,又撇撇头,示意小丫鬟下去,自己过去亲自给胡氏按起来。
老练的手法让胡氏很快松弛下来,开口问道。
“恒哥儿那边怎么样了?”
胡氏指的是谢格君那位表哥,胡恒。
“胡少爷这回是真病的不轻,大夫说,不好好养着,怕是影响日后。”
“嗯,让大夫好好盯着,你最近也勤快着点,每天都去看看,别真出了什么事,又是麻烦。”
王妈妈应后,又补充道:“不光胡少爷那边,大小姐院子里两个小厮,还有点心铺的掌柜,老奴都派人盯着呢。”
“嗯。”
“......夫人,大小姐那法子,真的可行?”王妈妈忍不住问道:“原来只是几家人私下里说说,如今满盛京街头巷尾的,都说大小姐......”
王妈妈顿住,胡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并未怪罪。
多年老仆,王妈妈在外虽然有几分跋扈,但在胡氏面前总是小心敬着的。
“也没别的法子了。”胡氏说:“如果早知道冯家是那么个腌臜地,我也不会上赶着送格君进火坑。好好娇养出来的闺女,进回宰相府,命都差点丢了!”
胡氏想到那日听闻谢格君悬梁自尽,冲到女儿房间时,看到她躺在床上,脖子上是被白绫勒出来的,触目惊心的红紫色伤痕,脸色却平静到可怕,像是魂魄已经被小鬼勾走了。
见她来了,谢格君不哭,也不说疼,只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三个字——
【对不起】
想到那一幕,胡氏闭了闭眼,忍住泪意。
王妈妈也晓得触及到了胡氏的伤心事,不敢出声,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胡氏才缓过劲儿来,睁开眼睛。
“二丫头今天穿戴的什么?”胡氏问道。
她没去春日宴,但让王妈妈代她送了谢格如几个出门。
王妈妈为调解胡氏情绪,夸张道:
“就是您之前送她的那对珍珠流苏红宝发钗。可说呢,郡主的【春日宴】是盛京城开年后头等的宴会,各家小姐夫人都用尽了本事,二小姐今日却只穿了套蔷薇粉的裙子并件狐狸毛袄子,要不是有您送的发钗,怕是到了郡主府,就淹没在人堆里了。”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瞧你夸的。”
“攻玉坊的宝贝,您倒是轻描淡写。”王妈妈咂舌:“您别笑话我,您让老奴送发钗过去的时候,老奴心疼的,多看了那钗子好一会儿呢。”
胡氏笑了笑,收下王妈妈的吹捧。
“这丫头也不容易,吴氏是个冷心冷肺的,以后我们多照应着点吧。”
“是。”王妈妈心里还有疑问,不解胡氏怎么忽然对谢格如上了心,明明之前还想让谢格如顶锅谢格君自尽未遂一事,给宰相府个交代。
但没过几日,她对谢格如就变了态度,对宰相府却是满口抱怨了。
胡氏知道王妈妈有疑问,她也有。
那日谢格君告诉自己,要竭力把她“克夫”之名宣扬出去时,她也吓了一大跳。
但紧接着,听谢格君把背后的逻辑,冯家行事的风格,以及几招后手讲了,胡氏又觉得很有道理,只不信这么大胆的法子是谢格君想的。
她私下问了安排在谢格君屋里的丫鬟,得知除了谢格如,那几日无人去看过谢格君。
胡氏更不信这主意是二房那怯懦胆小的谢格如想的,但她还是去试探了一回,谢格如却只一问三不知。
但装傻,和真傻,是有差别的。
胡氏心里倒有八成相信,真是谢格如出的主意,这也让她转变了对谢格如的态度。
谢府现在是胡氏管家,谢格如这些日子,过的比从前惬意,也是因胡氏暗中给了话。
但她却不便将事情告诉谢老太太,谢老太太古板,怕是不会同意他们的做法。
因此她很晚才告诉谢老太太,谢格君要去三圣庵。
老太太很是不满,对她好一顿冷斥。今日胡氏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都没见她。
好在大老爷快让胡氏劝服了。
想到这里,胡氏又头疼起来,揉了揉额头。王妈妈还想再给她按按,被胡氏推开了手。
“中午让厨房做道胡麻鸡,我瞧着上回老爷多夹了两筷子,定是爱吃的。做好了我给老爷端过去。”
“是。”
见王妈妈出去安排了,胡氏起身走进屋内的小佛堂,诚心叩拜。
老爷已经松口了,吃下这顿,他也该病一场了。
然后......希望一切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