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只道唬住了他们,捋着白须幽幽道:“知道怕了,便早些离开吧。”
杨婉竹笑道:“老爷爷您这么和蔼可亲,我怎么会怕呢?我和我弟弟闲来无事,到村子里来玩,日常斗个嘴,让您看笑话了。对了,这个村子叫‘恶虎村’,您方才还说有什么大老虎,这是为什么呀?”
老爷爷没料到杨婉竹不仅没被吓到,还这么自来熟,他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姑娘,我们这个村子敬仰虎神,月月都要一对童男童女饲养虎神。你们这对金童玉女,还是听老夫的话赶快走吧,免得叫神社的人发现,把你们绑去了喂老虎啊。”
“虎、神?”杨婉竹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们村子的人可真奇怪,我长这么大听说过魔神、仙神、太阳神、月亮神,就是没听说过什么虎神,是什么吓小孩子的志怪故事吗?”
老爷爷被问得噎住了,着急之间,胡子居然掉下来一缕,他连忙捏着假胡子,用力往下巴上粘。
杨婉竹吃惊道:“老爷爷,你的胡子!”
老爷爷心虚一笑,把胡子一扔,转身跑走了,瞧那矫健的步伐,哪里像个白胡子老头。
杨婉竹呆呆道:“我们,被骗了?”
顾青莲把飘着的假胡子捏住,按在杨婉竹的人中处。
“不是我们,是你,障眼法看不出也就算了,这么低级的易容术……”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善,咳嗽了两声,柔声道,“阿姐怎么会被骗呢,阿姐心善,都赖那个糟老头子,要装就装得像一点嘛。”
更扎心了。
杨婉竹郁闷地把胡子揪下来,丢在脚底踩着玩。
大抵是瞬移术又出了问题,把他们送到了另一个村子,不然为何眼前的恶虎村同之前看到的大相径庭。
不过眼前的这个有人烟的村子,才更像她印象之中的虎村。
如果恶虎村是真的,那么之前把她差点困死的村子又是何地?
杨婉竹灵机一动,笑盈盈地看向身边的少年,逗弄的语气说道:“顾青莲,你怕大老虎吗?”
顾青莲定定道:“怕得很。”
鬼才信,杨婉竹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说就往人群中走去。
走了几步偷偷往身后瞧,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来,少年藕粉色的衣衫扬啊扬,霎是好看。
杨婉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边,一会和这个说两句,一会和那个说两句,她性子活泛,样貌可爱,人们也都乐得和她说上几句。
顾青莲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身后,少女的身影始终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那味道,他又闻见了。
不似竹骨的清香扑鼻,而是散发着黑色力量的腐朽与溃烂。
这个东西,一定要比那些只够塞牙缝的漏春怪要美味的多。
找了一间馆子坐下歇脚,这里的人平均年岁都不小,甚至人至中年还在跑堂,端菜盘子的手都颤颤巍巍的,看着杨婉竹好一阵惊心,忍不住帮他搭把手。
“老伯伯,你家的儿女呢?”
跑堂的双目灰然:“走了。”
杨婉竹:“居然撇下您走了,也太不孝顺了吧!”
跑堂的目露痛色,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搁下菜肴便转身慢吞吞走了。
老板闻声过来解释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跑堂的老阿三家中愿有两个儿子一个小女儿,一个个水灵的和墙上贴得年画似的,前些日子却无故失踪了,到现在都没能找回来。有传闻说呀,是被山上的老虎吃了,可是传言毕竟只是传言,我们虎族早在千年以前就已经化为人形,又怎么可能吃小孩呢,这不笑话嘛!”
杨婉竹落寞道:“早知如此,我方才就不该提这些叫老伯伤心。”
顾青莲道:“阿姐,不知者无罪。”
“是呀是呀,小公子说得是,不知者无罪。”老板打圆场道,“近几月来丢失孩子的情况越来越多,好在我们族长已经想出了办法,所以二位客官也无须过于担心,相信族长大人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
杨婉竹:“上报仙府缉查?”
“此等小事,何须上报仙府,我们族长大人自有办法。”老板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我们族长请人看过了,说是村子的风水不好,恐怕已经惊扰了地下的虎神,虎神大人灵力受损,才会出来讨要童男童女。不过这事也并不难办,只要我们每个月向虎神大人献祭一对童男童女,让虎神大人吃好,就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杨婉竹筷子一摔:“你说什么?”
老板见势不好,忙把菜盘放稳:“姑娘这盘咸水鸭是我友情赠送给你的,趁你还没有被抓走献祭,还是多吃两口吧!”
杨婉竹忍住追上去凑他的冲动,一筷子扎在鸭头上,愤愤不平道:“什么人啊,人家丢孩子,他像是幸灾乐祸似的,还有这个什么族长,怎能如此迷信?都说虎族厉害,如今一看,假威风罢了!”
她这么一闹,引得邻座的食客纷纷回首,指指点点,大都是笑她年少无知,又或许怜惜她年纪轻轻即将命不久矣。
十三年前小竹弟弟那件事发生之后,倚竹山庄便不再与虎族往来,倒不是倚竹山庄怕了它们。
虎族臭名在外,据说那族长大人的府邸,左联一个白纸黑字不讲理,右联一个黑纸白字不讲理,横批更是一绝,蛮不讲理,其中族人不讲道理的程度可见一斑。
仙府明令百家修好,当年之事,虎族又占了一份理在,倚竹山庄的让步也只是无奈之举。
爹娘自幼教导她,仙门百家以和为贵,打打杀杀的是魔头行径,应当引以为耻。可是面对无耻之徒,难不成要和他一字一句地讲道理吗?
“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顾青莲像是没听到杨婉竹的话,他看着桌上的菜肴,蜜乳糕、松仁奶皮酥、糖蟹、奶白葡萄、珍珠翡翠汤圆,终于看不下去了,憋出一句:“都是甜的?”
杨婉竹抓了一颗蜜饯,塞进他的嘴里:“是呀,包甜的。”
她看着横扫天下的大魔头穿着藕粉的衣衫,木讷地嚼着葡萄蜜饯,糖汁粘在他寒如冰雪的唇角,顶着这一副玉树临风的皮囊,居然还有点惹人怜爱。
顾青莲不喜欢吃甜,她拿命换来的消息,自然是刻骨铭心地记着。
杨婉竹把一碗甘蔗水推过去,热切地说:“喝点润润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