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紫竹跑进屋来查看时,绷紧的神经倏地断开了,只看自家小姐树懒似的缠抱住少年。
少年颔首,目似红莲,明明听见了紫竹的脚步声,却偏要人误会似的一动不动。
就在紫竹不知是走是留时,少年开口道:“阿姐病了,我写个方子,劳烦紫竹姐到药房抓药,抓来我亲手熬。”
“病,病了?”
紫竹不敢怠慢,临走还带上了门。
天亮前,杨婉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苦涩的药味浸入鼻腔。
她皱了皱眉头,想发出声音,但嗓子眼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般灼热,脱出口的只有“呜呜”的轻吟。
“阿姐醒了,醒了就喝药了。”
冰凉的竹碗顶到唇边,药汁借力灌入口中。
见她呛住了,顾青莲放下喝得干净的药碗,好心地为她拍背顺气,又用指尖一点点地抹去她唇角残存的药渍。
这般体贴周到,他做起来却得心应手,无半点虚伪造作。
杨婉竹嗽了一阵,面庞浮着一层虚热的红,她撑着床板想要坐起身,但腰肢软绵绵的,坚持不住就要倒下。
顾青莲抓起一只枕头塞在她腰窝处,再扶着她稳稳地靠住。
“阿姐,别逞强。”
看着这屋中的陈设,杨婉竹知道这是回了家,当时的境况,除却顾青莲之外,还有谁能把她带回来?
答案不言而喻。
她揉了揉脑袋,声音嘶哑道:“你怎知,真正的凶尸不是曹氏?”
顾青莲笑容轻巧:“曹氏最多算个被利用了的厉鬼罢了,阿姐何必管她的闲事,要找那把剑,我为你找来就是,我不想看阿姐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受伤。”
听到他这番话,她应该会很感动吧。
他能为她做的,远远要比水不深能为她做的要多,他的水大哥只会一次又一次将她陷于危险之中。
杨婉竹苍白的嘴唇紧抿,半晌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一切,也许在你第一次见老阿三的时候,你就看出来了。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水大哥……”
顾青莲烦躁地打断道:“现在也不晚啊,阿姐。”
他手一晃,那根被杨天叶没收的竹杖赫然跌落在床上,扶在她腰上的手也抽了出来,冷笑道:“现在用瞬移术返回去,说不定时间正正好。”
似是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杨婉竹欣喜地握住竹杖,甚至还该死地道了一声“多谢”,殊不知顾青莲的脸上乌云遍布,咬牙切齿到了极点。
“心动神移,缩地成寸!”
尚且来不及阻止,床上的少女和竹杖都在悄然间消失无踪。
“咣当”一声,药碗摔得粉碎。
发泄过后,顾青莲又闷着声一片片地捡起来,手指无意中被划出一道道小口子。
他不在意地继续捡着,直到把地上的残局都收拾干净,随即一阵青烟吹过,他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小姐,顾公子,少庄主要你们到前厅去写悔过书,说要是一刻钟不至,便要亲自来……人,人呢?”
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紫竹呆愣在地。
虎村狂风大作,房屋倒塌得不成样子,村民们风筝似的被席卷到高空。
苗大师仍不肯放弃地搂着一棵歪脖子树,口中念叨着妻儿的名字,眼睛不忘看着漩涡中心的男人:“疯了疯了,老阿三,我看你印堂发黑啊。”
老阿三的身体此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脸颊两侧各生出三道黢黑的虎纹,瞳孔映着诡异的血光。
他看着这座正在被摧残的村落,目光冷落而麻木。
杨婉竹捏了个避风决才勉强站稳,她顶着风大声道:“苗大师,和我们同行的那两位修者呢,你有看到他们吗?”
“哎呀杨姑娘你终于来了!”苗大师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什么都没看见啊,一觉醒来就突然这样子了,老阿三犯了疯病,一口吞下去好多村民啊,不知道我老婆孩子怎么样!啊啊啊!我要扣他一个月——一年——一百年的工钱!”
杨婉竹突然道:“你算算,我此处多少生还的把握?”
苗大师一怔,苦笑道:“此卦扑朔迷离,福凶难测。”
“若我偏要寻死呢?”
苗大师没有听清,只见少女如一道箭弩,无所畏惧地向入魔了的老阿三飞去。
他失声喊了一句“阿弥陀佛”,默默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
三、二、一。
“阿姐——”
听到那一声刺破长空的阿姐,杨婉竹便知自己赌赢了。
上一世的顾青莲无亲无爱,便如铜墙铁壁一般没有弱点,可是这一世呢?
不求他深深地爱上谁,只要他心中留有一丝的不忍,兴许这便是杀他的弱点。
冷不防的,老阿三一掌伸出,抓破了少女的胸膛。
鲜血自天空上洒落,滴进少年杀红的眼眶。
他在心里想过千遍万遍要杀但最终都未忍下手的人,就这么被一个杂碎伤到了!
“原本是想养肥了,再吞掉你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黑色的魔气在空气中兴奋的乱窜,慢慢凝聚成一团又一团不成型的蚁魔。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少年的身体里爆发而出,烟尘四起,活着的人也都被震晕了过去。
男人乌发披散,冷白的指尖对准老阿三:“把它给我撕碎了。”
蚁魔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