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陆琰修眯起眼睛,原本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姿态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生气了,还是从未有过的暴怒。
宋南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凌岁虞还看不懂他的情绪,但是他有小动物一般敏感的直觉,王校长的冷言讽语刺了他的心,他抿抿唇,软绵绵地靠在了哥的怀里,拽着人的衣角,委屈巴巴,娇声作气地告状。
“哥哥,我很低等吗,是不是给你丢脸了,今天晚上我还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我是不是不配呀。”
他狡黠地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明明眼里都是趣味,偏偏侧着脸埋着头,不让人瞧见。
王校长等人只能看到他圆润的后脑勺。
他搓了搓手,还没弄明白,尬笑,“凌同学误会了,我说的当然不是你,你可是琰修送来的孩子,我哪敢质疑你……”
“闭嘴。”陆琰修懒得理他,眼都没抬,冷冰冰地下了封口令。
所有人瞬间噤声。
只眼睁睁看着刚还冷漠如冰的男人,低头就换了副模样,声音温柔,揉着人脑袋的动作轻得像抚摸易受惊的小动物。
陆琰修轻声哄:“小鱼,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跟着宋医生出去待会好不好?”
“不想。”凌岁虞摇摇头,没动,只是轻轻屈指,用手指勾勾他的掌心,好像有些失落。
陆琰修心底怜惜更甚,怒火也如火顺风,越烧越旺,平时看着再小太阳的小孩,如今被这种刺耳的话扎着,怎么可能不受伤。
他再无心情理会校长等人,挖空心思先哄不开心的小朋友,搂着凌岁虞的肩膀,“给你买冰激凌好不好,今天让你多吃一个,可以挑最喜欢的巧克力圣代,给你买大杯的。”
“真哒?”凌岁虞眼睛亮亮的,完全是个小朋友似得,恨不得小翅膀也扑腾起来,酒窝甜得要命,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把本就心情不错,装得可怜的小天使砸晕了。
他抱着陆琰修,差点克制不住原地欢快地蹦跶几下。
陆琰修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我还能哄你不成,乖宝,出去待会儿,小犬进不来,蹲在门口都快要急坏了,再不去看看,它等会就要汪汪叫了。”
对哦,地狱三头犬还在外面,凌岁虞踮起脚尖,担心地往门口望了望,一眼就看到了小犬费劲塞了一半到门缝里的嘴筒子,还有半只黑黢黢的脚丫。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不再缠着陆琰修,从他怀里钻出去,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屋子。
只是他没看到,在他脚刚跨出时,刚还一脸温和笑意的男人脸色就阴沉下来,他抬眼,冷漠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个人身上扫过。
在众人瑟瑟发抖站立难安时,优雅地坐下,他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轻笑。
“现在,我们来正式谈谈,我亲自领来的孩子被抱团欺负这件事吧,王校长,我想我需要一个值得信服的解决方案。”
一出门,凌岁虞就立刻换了个嘴脸。
他唇角带笑,愉悦地轻哼着歌,半蹲下腰,一把把绕着他的小腿团团转的地狱三头犬给抱了起来,压在怀里狠狠地揉搓了一番。
在陆琰修和宋南星面前一向桀骜不驯的小犬,在真正的小主人面前反而温顺又乖巧,前肢缩起,露出软乎乎暖洋洋的肚皮,任小主人把脸埋进来玩,颇为纵容。
跟在后面出来的宋南星一抬眼就看见小犬变脸,眼露震惊。
你竟然是这样的地狱三头犬!
地狱三头犬极通人性,它盯着宋南星的眼睛,很快露出了鄙夷的眼神,敷衍地汪了两声。
他是小孩子,要哄,你都老了,还想要我怎么样,陪你玩玩不错了,要求别太高。
宋南星顿时哽住,手指着这条双标狗,半天说不出话来,实在是气不过,他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两下,把凌岁虞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凌岁虞好奇地转头盯着他,声音甜甜的,看起来情绪还好。
“宋医生,你生病了吗?”
宋南星这下是真咳了,他用力晃了晃手,努力平复呼吸,额角一跳一跳的,他有点不满地跟凌岁虞商量。
“我没事,就是呛到了,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哥,天天叫宋医生的多生疏啊,我这在外面晃悠也感觉在上班。”
说罢,他便眼巴巴地盯着凌岁虞,满眼期待,好像凌岁虞不改口,他就伤心透顶一样。
凌岁虞被看得一愣,莫名心头一软,抱着小犬的手紧了紧,半晌,唔了一声,没有拒绝,很听话地改了口。
“宋哥。”
宋南星眼睛一亮,立刻就感觉痛快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凌岁虞一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亲近感,就莫名其妙想对这给人好,看他也是各种顺眼,做什么都觉得可爱,这一声哥更是叫得他飘飘然,好像生来他就该被叫这一声哥一样。
他凑上来,揉了一把凌岁虞的脑袋,下手有点重,把本来柔顺的碎发揉得炸成一团。
“乖,之后有事就叫宋哥,你宋哥随叫随到,绝对靠谱,要是惹陆琰修生气了,你就到我家里来,我绝对站你这边。”
宋南星得意洋洋地夸下海口。
凌岁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损他的自信心,眼睛转来转去,看了一会儿周边的风景,片刻后依旧落到了大门上。
宋南星细心地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担心陆琰修吗?”
凌岁虞迟疑地点了点头,他小声找补,“也不是特别担心,我知道哥哥很厉害,肯定能够教训哪些大坏蛋,但是看不到哥哥,我总是不安心,我想陪着哥哥一起。”
说着说着,他倒也有了几分真情实感,陆琰修这些天对他尽心尽力,他全都看在眼里,再胆小再谨慎,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他的人生经历中,这个人对他是独一份的好的。
他担心这人也是理所应当。
宋南星刚被认了哥,正是兴奋的时候,一看凌岁虞不高兴,当即拍着胸膛就要替他解决问题。
他和陆琰修当初在这个学校都待了一段时间,他闹事多,认识的朋友也不是省油的灯,三天两头来校长室半日游,对周围熟悉的不得了。
凌岁虞跟着他下楼,又绕了一圈,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档案室,档案室的角落的上面,有一个方形的小口,宋南星托着他,让他爬了上去,打开口子一看,赫然是一个天台,扒拉着就是校长室的后方窗户,简直是偷听的好地方。
宋南星也利落地爬了上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笑嘻嘻道:“看吧,我就说能让你听到,我当初经常躲在这里偷听放假安排。”
凌岁虞仰头,盯着窗户愣神,犹豫,“我们没有带垫的东西上来。”
窗户就在眼前,偏偏高三米,凌岁虞就算蹦起来也够不着,只能够望窗兴叹。
“我知道你够不着啊,”宋南星走到窗户正下方,活动了下肩膀,半蹲下来,朝他招了招手,“快来快来,你踩着我的肩膀,我把你撑起来看。”
凌岁虞往后退了一步,“这样不好吧,你的衣服会脏的。”
“没事,已经脏了,”宋南星洒脱一笑,“反正都是要洗的,脏一点更有洗的价值,你快点来,我都不嫌弃你怕什么,都叫我一声哥了,我还不得给你帮着点,我对弟弟可是特别好的。”
行吧,凌岁虞看着比自己还要迫不及待的宋南星,也清楚他也带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思,不再纠结,踩着人的肩膀,刚站稳,就被握着脚踝稳稳地托了起来。
他扒拉着窗户,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陆琰修的脸。
他从来没有见过男人这样冷酷的表情,一时间屏住呼吸,有点僵住了,谈话声顺着缝隙传出来,钻进了他的耳朵。
凌岁虞心急地不行,手指头不知不觉塞到了唇边,一点一点啃食着,指甲被咬得坑坑洼洼,几乎能看见指肉。
这是他之前留下的坏毛病,只要是不安或者焦虑,他就想要啃点什么,之前流浪时,他还稍微克制一点,手经常性太脏,咬破了容易发炎化脓,会痛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被照顾得好,他咬起来反而更顺手了。
凌岁虞自己没有意识到手指咬破了,反倒是被他踩着的人一直关注着他。
宋南星盯着他无意识的小动作,下意识皱了眉头,沉默片刻,他悄咪咪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即使肩膀踩着个人,单手打字也轻轻松松。
【你家小朋友在啃手指头,都破皮了】
【你再不快点解决的话,我怕他直接把手啃掉了,愤怒jpg.】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毫不意外的,没有回音,暗暗骂了几句陆琰修,他抬手,捏了一把凌岁虞的小腿,叫他的名字。
“岁虞啊,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正在努力辨别房间里传来的叽里咕噜的鸟语的凌岁虞嘟着唇,难得有几分生气,他垂头,重重地嘘了一声,表情严肃。
“宋哥,不要打扰我,我在认真偷听。”
宋南星噗嗤笑了下,看人更气了,脸都红通通的,眼睛冒火,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哎呦我肩膀麻了,你发消息问问琰修,看他还有多久才能处理完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