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无己安静地吃完了面,打开那本厚厚的《海烬天劫用户使用手册》,坐在窗前读了起来。
然后他睡着了。
殊无己不喜欢循规蹈矩,从小修行就是读了两行就顺推整套功法,活到五百多岁一半靠天赋,一半靠命大。
他师父没少拿着戒尺想帮他改了这臭毛病,他自己当了师父以后也没少拿着戒尺整治那些想效仿的门生,然而他本人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练着练着就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春面的滋味太过熟悉,他梦到了前世死前的景象。
蓝蝎毒发,十片指甲都化为漆黑,已经无药可救。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耳边也嗡嗡的听不清声音,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一会重一会轻,似乎有人把他从三界六道的围攻圈里抢了出去,但他完全记不清经过。
过了好一阵子,回光返照一般的,天地安静下来。
温热的触感让殊无己意识到有人背着他,柔软的锦缎抵着他的脖子,他一张嘴,就往别人领子里吐了一兜子腥臭的毒血。
殊无己:“……”
那个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接着,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送到他的唇边,他依稀分辨出那是水。
“不必了。”他哑声说,“迁延时日罢了,又是何必。”
对方没有说话,收起了葫芦,继续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很稳,好像稍微用点力,背上的人就会碎掉似的。
殊无己闭上眼睛,微微张开嘴,呼吸着林间的雾霭,冷冽的水汽沁入心脾,短暂地化解了沉积多年的刺痛,他开始听到鸟叫和瀑布飞泻的声音,兔子啃草叶的声音,一群群的鹅在长草丛中走过的声音。
“这是蓬莱仙山么?”他低声问,其实他想亲眼看看眼前的景象,但已是做不到了。
背着他的人终于“嗯”了一声,这声音似曾相识,他却想不起来。
殊无己轻笑了一下。
“根本没有蓬莱仙山。”他说,尽了为人师表的最后一次职责,“海阴侯逃至东海躲避仇雠,以奇门遁甲御敌,又编出山泉可使人长命百岁、五毒不侵的谎言鼓舞士气。蓬莱仙山只是一处荒岛罢了。”
“我知道。”那人答道,仍然在往前走。
殊无己无奈地摇了摇头,呼吸逐渐变得又细,又长,最终,他轻轻地问:“值得吗?”
他不清楚这个问题到底是在问对方还是在问自己。没有人回答他。又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放平了,枕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天上下雨了,他尝到了海水的味道。
他昏昏沉沉地松开了抱着那人脖子的手,意识消散前,他才意识到落在他身上的不是海水——有人伏在他胸前,抱着他无声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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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无己寅时就醒了,正是打坐吐纳的好时间,但他对着满屋子的水泥地兴致缺缺,最终决定回到游戏世界里。
金属传感器再次贴上他的大脑,这次他穿着道袍进了游戏,轻飘飘地落回了三清观门前。
殊掌门的人像仍然伫立在夜色下,像一尊雕像一样守护着身后的宗门,金袍鹤氅,玉冠银尘,面如美玉,双眼寂寂如秋水。
蒲团上打坐的“弟子”人数倒是比白天少了很多,门派频道安安静静的,只是偶尔跳出一两条通知。
殊无己面无表情地从打着哈欠的弟子身上踩过,要是过去有人在晨功的时候打瞌睡,他手里必定会提一根戒鞭,一个个抽过去,但现在他没这机会了。
他重新点亮了互动的按钮,这一次,系统自动打开了“门派剧情”的界面。
【第一章初入三清】
眼前的画面暗了下去,下一瞬又亮了起来,殊无己感到脚下腾空,他定睛一看,一只巨雕正驮着他向下俯冲,背后硬硬地硌着什么东西,他想扭头,就听到一个冷峻的声音:
“不要动!”
一双手扣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下压,让他伏在雕背上,与此同时,一道漆黑的剑光擦着他的耳鬓闪过。
“珈蓝剑法。”他皱眉说。
“你认出来了?”身后的男人也压低身子,扯着束雕的缰绳飞出了剑阵,这才松开了他,他转过头,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他不久前见过类似的相貌,只不过这个人比秦不赦看起来要老上十几岁,面颊也更为凹陷,“大哥说你耽溺玩乐,不学无术,看来也并非如此。”
殊无己挑了挑眉。
男人英俊瘦削的脸旁飘出一行字【五岳长老 秦万仇】
“我们要去何处?”他问。
“去见你将来的师父。”秦万仇的眉头始终紧锁在一起,却在提到下面那个人名的时候略微舒展,“三清道祖,殊无己。”
殊无己叹了口气。
“殊道长御下极严,我劝你不要跟在家里似的,整天不务正业。”秦万仇警告他,“否则非得给你揭下一层油皮来。”
殊无己当然没被吓到,反倒是笑了:“合该如此。”
秦万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