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庵人烟稀少,统共只有三进,住持和火工道人在东西厢房睡得正酣,隔大老远都能听到隆隆的鼾声。
夜枭在树枝上发出尖锐的鸣叫,偶有翅膀扇动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静得落针可闻。
殊掌门走在前面,穿过练功场进了正屋,秦昭神色复杂地跟在后面。
正屋中央供奉着三清老祖的神像,老祖眉须俱白,垂至胸前,神色和蔼地半闭着双目。
像前摆了两个蒲团,殊掌门没有下拜,只是揖了一礼。
秦昭倒是识趣儿,端端正正在蒲团上跪了。
殊掌门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端着手里的拂尘,慢条斯理地在他周围踱了半圈。
待到眼前人有点心慌意乱的时候,他才徐徐开口。
“本座倒也不是非得罚你。”他淡淡地说,“你天资优异,又能苦心修习,本当嘉奖。”
秦昭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脊背倒是绷得更直了。
“但你心思未定,却无可辩驳。”殊掌门话锋一转,“我知你年方弱冠就陡逢变故,不免觉得前路茫然,宿仇未泯——若这般强修艰深心法,假以时日,必将走火入魔。”
他难得说着许多话,秦昭怔怔听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只俯首道:“谨遵师尊教诲。”
“要不系尘缘,屏除物欲,谈何容易。你年纪尚小,我也不苛求你,不妨借你一臂……”殊掌门垂眸笼袖,声音愈来愈低,末了竟难得带了些悲悯。
就在秦昭惊讶之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劲风,紧接着,背上炸开一阵撕裂的疼痛。
他一时未做好准备,险些惊呼出声。
没等他反应,第二下便如疾风骤雨般袭来。秦昭咬紧牙关,当他意识到抽在背上的是殊掌门的拂尘时,他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
那拂尘被变作一根细长漆黑的藤杖,握在殊掌门霜白的指尖,时不时转动着角度。
殊掌门脸上依旧神色平静,他抽人的时候不教训人,而是安静地做事,垂着眼皮丈量着面前受捶楚的皮肤,一棍棍紧挨着,确保哪怕是大罗金仙,也能每一棍都恰到实处地吃到痛处。
秦昭的嘴唇要咬出血来,他兀自忍着一声不吭。
仙体虽不易受伤盗汗,但仍是会伤筋动骨地疼痛。抽他的人是他师傅,他不敢用力相抗,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放松背上的肌肉。每一杖下去,他的身体就微微地前倾,然后像脚底坠了水银的不倒翁一样,直直地跪立回蒲团上。
殊掌门对他的表现甚为满意,但手上的力气却未有半点松懈。炉中三炷香尽数燃尽之时,他才收了手,将藤杖在徒弟背上轻轻一点,示意这一场惩戒结束了。
秦昭陡然脱了力。
他弓起背,拳头撑在地上,伏了良久,才慢慢地直起身来,哑声道:“……多谢师尊。”
殊掌门看着他,没有说话,而是将藤杖变回拂尘,伸到秦昭面前。
沉静的目光似乎在问:起得来吗?
秦昭犹疑了一瞬,便用双手抓着拂尘柔软的须子,就这么借着力站了起来。这拂尘须子柔软如绸缎,虚渺如流水,却从那一端传来一股似有似无,不可抗拒的力量,如一阵风般将他带起。
他抬起头,漆黑的双眼略带恍惚地看着殊掌门。
“你心静了。”殊掌门看着他,微微一笑,“正该如此,与其怕前路未卜,不如直接怕我。”
-------------------------------------
殊无己若有所思地从这段剧情里退了出来。
即便是旁观视角,他也能察觉到自己对秦昭与旁的徒弟不同。
当了几百年掌门,聪明的弟子带过不少,驽钝的更是比比皆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稀罕,稀罕的是合拍的,合心意的。
秦昭显然很合他心意。
他却一点不记得了。
他仍然茫然未解,却来不及细想,一团翠色祥云突然挡住了他的视野,久违的系统音再次响起。
【恭喜您通关第一章主线:初入三清】
【是否进入第二章?】
殊无己想都没想就选了“是”
祥云缓慢地流向他,包裹住了他的身体,夜色、庭院、秦昭和殊掌门都消失了。
殊无己感到脚下生风,那种被传送阵托行的感觉再次出现。
紧接着,他眼前浮现出另一行龙飞凤舞的毛笔字,这章的标题字体与上一章不同,更为棱角分明、锋芒毕露:
【第二章·五岳争锋】
天气一下子变得酷热。
天空中出现日月流转、春夏交替的景象,最后定格在烈日暴晒的盛夏,旁边冷峻凛冽的险峰也变成了巍峨挺拔的太山。
太山为五岳派立宗之地,相较于三清观周围簇生的松柏和光秃秃的石壁,太山则是树木丰茂,樟柏栾楸一应俱全,绿荫遮天,贩夫走卒往来不绝。不少坐着滑竿的达官贵人走走停停,提笔吟诗,甚为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