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夜往后的三天里,苏禹卿一直没有再和佛童联系。
他心里觉得自己矫情死了,自小到大,每到两人闹不愉快,主动赔罪的一定是佛童。他享受着这种照顾,直到理所当然地将那个人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从没想过分离。而现在,三天过去了,他不主动,佛童也没有任何消息。
临近晌午,阴沉的天气被阳光划破。阳光照到破冰的湖面上,有些刺眼。
暖阁外的湖边摆着把躺椅,躺椅上窝着萧九念。这个人把鱼竿往椅边一架,看上去是在钓鱼。但即便钓鱼也钓出一种‘愿者上钩’的架势。
苏禹卿远远地坐在一边,萧宴蹑手蹑脚从他身边走过,苏禹卿说,“你干吗?”
萧宴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给他展示手中的一串炮仗。苏禹卿立刻明白他要搞什么幺蛾子,低声道,“你不要命了。”
短短几天,足够他认清萧九念的脾气,平常生人勿近,怒时比打雷还可怕,于是他极度佩服萧宴这种顶风作案的勇气。
离湖边四五步远,萧宴把炮仗点着精准地扔到萧九念面前的钓坑里,噼里啪啦,一阵水花四溅。离得远,苏禹卿看不到萧九念被喷得满脸水花的样子,不过想也知道何等狼狈。
意向中的雷霆大怒没有出现,萧九念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面无表情。
萧宴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哈哈哈,小叔父,不用谢,我帮你把鱼炸出来,中午吃全鱼宴。”说完,一副要逃命的架势,看来他早有准备。
“幼稚。”萧九念淡淡一句,并不发火。
萧宴就凑过去又说了几句,如愿被萧九念踹了一脚,贼贼地笑着跑远了。
此情此景,苏禹卿又想到佛童。他想如果佛童也在,他们两个人必定没有阿宴那样的好兴致,顶多泡上壶茶闲聊些有的没的,然后一整天就过去了。可即使那样,苏禹卿也觉得是种奢侈。他想佛童永远在他身边,永远。
小厮跑过来,面露喜色,“爷,张先生让我来跟你说,他在西街的面馆等你。”
苏禹卿站起来,心里爬上一种叫做惊喜的情绪。他就知道佛童不会真的不管他,从来如此,这次岂会例外。“走。”
——
西街的面馆,是那种最便宜的面馆。
很早的时候,苏禹卿在城中当差,手里根本没有几个钱。而佛童呢,在城中念书,日子也过得紧巴巴。每逢休沐,苏禹卿会请他来面馆,点上几个粗陋小菜,互相说说生活里的不如意,再给对方打打气。那些时候他们就是这样互相支持着依赖着走到了今天。
苏禹卿到时,张瑞阳已经坐在二人常坐的老位置。苏禹卿注意到张瑞阳穿了件新衣裳,是他没见过的,眉眼间挂着淡淡笑容,整个人显得清爽阳光。
“来了。”一句简单的寒暄,配上佛童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在苏禹卿心里激起波澜。
“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苏禹卿在佛童对面坐下,不敢看佛童的眼睛。他有些委屈,又觉得表现出来过于小气,不符合他的年龄和身份,但他没有压住,“我以为直到我离开天京城,你都不会再理我了。”
张瑞阳摇摇头,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很认真,“禹卿,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
永远!
苏禹卿面上微热,“永远吗?为什么?”
“因为禹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苏禹卿心里的热凉了下来,“最好的朋友,之一?”
张瑞阳说,“没有之一,唯一。”
这种说法让苏禹卿心里泛起矛盾的感觉,他是唯一,佛童之于他也是唯一。只是他是佛童心中的最好朋友,而佛童在他心里是他的私有物,无法分享,不能失去。
“有酒吗?”苏禹卿说不出更多的话,他只想喝酒。
闻讯而来的店小二笑脸迎人,“客官要什么酒?”
张瑞阳皱起眉头,对店小二说,“不要酒,上菜。”
苏禹卿说,“酒,上好酒。”
酒来了菜也来了,苏禹卿抱着酒壶灌了半壶,心里的难过被酒水泡软,流淌进四肢百骸,似乎没那么难过了。
张瑞阳说,“禹卿,我原本以为你会成熟一些,有些事不是闹脾气就能有好结果的。”
“我没有闹脾气。”说着,继续往胃里灌酒。
张瑞阳劈手夺过酒壶,将壶重重往桌上一顿,“别再喝了,再喝我回去了。”
苏禹卿笑,“那你回去吧。”
明知道无望,还可笑地期待。苏禹卿觉得自己不该来,直到他能平静地面对佛童为止他都不该再出现,否则不过是给两个人的心里添不自在。“回去吧,后会有期。”
张瑞阳又叹了口气,他朝街道望了一眼说,“禹卿,我找你来是要让你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