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睛盯着他手中的匕首,目光平静而疯狂:“对,杀了我,然后出门告诉你的队友,任务目标被你杀了,只因为她彻底看穿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仓鸮的瞳孔微微一缩,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掩的情绪,但很快被冰冷取代。他没有说话,手腕一抬,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嘭”地一声直直插进破旧的桌面,刀柄微微发着颤。
“你彻底疯了。”
他低头看着她,冷静地宣布。
巴尔图躺在杂物间的床垫上,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响动,他惴惴不安地把杂物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
那个高大男人此刻没戴面罩,他站在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马里克,把车钥匙给我。”
马里克很快开了门,递出了钥匙。他被仓鸮的脸色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
仓鸮语气冷静地说:“补一针抑制剂。”但他的表情里明显有压抑的火气。马里克没敢多问,赶紧关上了门。
仓鸮收起钥匙下楼,军靴踩在楼梯上发出闷响。
少年他咬了咬牙,推开门来到走廊向下窥探。院子里的风雪依然不停,仓鸮走到停车棚下,把车解锁,借着手电筒的微光,从副驾驶座的冷藏箱里拿出一支针剂。
少年看得分明,他赶紧回到储藏室,但已经不自觉地暗暗攥起拳头。这男人还要给“流弹”小姐打那种东西吗?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猎刀,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猎刀已经裹在一张纸里被递给了厨娘。那句古老的格言怎么说的来着?——塔赫尔人只相信塔赫尔人。他又想起那时,小姐在他耳边轻声问:“孩子,我能相信你吗?”
是的,她能。一想到明天将发生的事,少年就战栗起来。曾经的他只是恐惧,现在,这恐惧之中还有着冒险的激动。
仓鸮拿着针剂,重新推开房间的门,头发和肩膀上的雪花在炉火的映照下融化成细碎的微光。“流弹”蜷缩在床上,一只手被拷在床头,神色疲倦,显然刚才那场对峙消耗了她不少力气。
“冷静些了?”仓鸮毫无感情地问道。他靠近她,熟练地将她的袖子卷起,在白皙的手臂上寻找血管。她头一次瑟缩了一下。
“我有一个问题。”她轻声开口。
“说。”他头都没抬,专心地推进针管。
“之前的致幻剂不会让我成瘾吧?”她问。
仓鸮有些意外地抬头瞥了她一眼。“别想太多,你没‘飞’几次。”他将针头退了出来。
“那就好。”她轻声说,然后从服务员送来的衣物里抽出一条手帕,按在针孔上止血。
仓鸮把针管扔进垃圾桶,站起来看着她。他想起来:丝卡对药物滥用非常严厉。
这时,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好冷……”她说。
她的表情不似作假。他冷静地指出:“你正盖着被子。”
“每次注射后我都会觉得很冷。”她说。
仓鸮想起之前在车上看到她一直缩在毛毯里,即使在白天,她也一直裹着毛毯。“我还以为是你没适应贝瓦的冬天。”
“我没适应神经抑制剂。”她的声音变得更轻。“更确切地说,越来越糟了。”
他走到炉子旁,把炉火拨得旺了一些:“还有哪些副作用?”
“天赋消失了,这就是最大的副作用。”
仓鸮坐到床旁的沙发上盯着她:“那是什么感觉?”
“流弹”抬起眼皮:“我没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
这话说得在理,但他没来由地想知道。他抛出一个诱饵:“你应当听他们说起过,我也是天赋者。”
诱饵没有效果。“那又怎样?天赋者杀天赋者的事太多了。”她翻了个身,大概是发觉手上的镣铐不够长,只能翻回来重新面对他。
“所以,我也有必要了解它。”他的语气仿佛只是单纯描述一个事实。
“给你自己打一针不就知道了?”她没好气地说。停顿了一下,她重新开口:“——好吧,那感觉就好像你是一只被滴了松香的甲虫。先是灼烧,然后很快变冷,你依然感受得到翅膀,但它不再属于你了。你只剩下可悲的六只脚胡乱挥舞,而且,松香还在不断滴下来……”
仓鸮沉默了一会儿。“松香不会一直滴下去。暴风雪一停,我们就尽快赶到格拉尼茨。”
“‘我们’?得了吧。”她又一次翻身背对他,这一次,她任凭被拷住的手维持着一个古怪的角度。仓鸮想了想,为她解开了手铐。
“睡吧,我睡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