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殿下曾经想过的杀机,为了她,他不会下这个手。
阮阮看着墙角的蔷薇花盆,蔷薇已经谢了,只剩下一点枯黄的藤野蜷缩在花盆四周。
师父应该带走它的。
放在这里,会无人照顾,会枯萎的。
“他们是怎么死的。”
成煦斟酌着用词,“离开当天,一群死士漏夜上了官船,全船无一人幸免。”
“当时派了数名暗卫跟着一道去,敌众我寡,暗卫死之前放了信号。”
“一番搜寻下,在梁河下游找到了尸首。”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布袋,束口拉开,里面是一只人形木偶。
是丘朴的。
阮阮接过木偶,在看到木偶面容的那一刻,好像有一根无形的弦在她心底猛地断裂,眼泪突如断线雨滴,汹涌而下。
到这一刻,她才彻彻底底地崩溃。
若说之前,还只是一句话,现在,本该远去的木偶却真切地放在手心,无以复加的难过与悲伤像个网紧紧束缚着她。
“你小时候什么样?”
“你管我小时候,现在就是最英俊倜傥的我。”
一丝清明闪过,原来如此。
原来当时萧风要找的人就是丘朴。
“你是何时找到师父?”
“当年抓到林熙后不久。”
“你一直把师父关在诏狱里,是吗。”
“是。”
利刃刮心般的痛楚席卷全身,“诏狱三年,你用刑逼迫她制解药,她抵死不从,直到这最后一年,她才松口。”
阮阮回身,血红的眼眶里满是清泪,“不是她贪生怕死,她是为了我。”
“那种毒,不到最后一年,不能服解药,”阮阮用力地攥着那只木偶,“她不知你的底细,怕提早给了你解药,会害了我,所以!”
阮阮深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所以!她在诏狱活生生受了你三年的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阮阮看向他的眼神里盛满了伤心与痛苦,“她原本不用受这个罪!”
曾经她觉得最差的结局,不过就是把自己当把烟花放了,她放地热闹,旁的人也看地热闹。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可以轻视自己的性命,却不能轻视师父和丘朴的性命。
她心里过不去。
“因为我害怕,”成煦想要伸手去握住她因为抽泣而不断颤抖的肩膀,却在对上她的眼眸时,而胆怯地放下,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空洞地落在院中的石板上。
“我害怕你会离开,江南对你太重要了。“
”原本我想在解毒后秘密处死她,可那天你服下解药后,命悬一线,我没有办法,只能把她带到你身边。”
阮阮在知道真相后,长久地沉默、流泪。
这沉默于成煦而言,好像每一秒钟都在无限拉长,似一场永无尽头的酷刑。
“是谁动的手吗?”阮阮道。
“他们身上的致命伤,与当年下江北刺杀江怀璟的死士手法,十分相似。”
成煦点到即止,不敢不说,也不敢多说。
但阮阮瞬间就明白了。
当年下江北的人,一批是温国公的人,还有一批是她去找的陛下,请他派人去保护哥哥。
温国公当年曾争辩过,他的死士早已被杀,刺杀钦差大臣的罪名拒不接受。
只可惜,当年没人信他,而现在温氏一族早已覆灭,死士却再次出现。
于是,最大的可能是,当年成衍以保护之名行刺杀之实,一边保护,一边威胁,是帝王驭人的权术。
这就是真相吗?
她要相信成煦的这句话吗?
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相信。
血红的落日伴着萧瑟的秋风,冷冷地打在阮阮瘦削的肩膀上。
“凶手能杀吗。”
成煦沉默,并不作答。
阮阮嗤笑一声,以他的手段,怎么可能这么久了还没有查到凶手。
不过是不能杀而已。
许久过后,她转身看向成煦,“午后我从亭榭离开时,对成衍说,我相信他是林沐瑶的儿子了,因为他们两个一样自私自利。”
“现在我把这句话也送给你,你们才是真的一家人。”
阮阮起身走到院门边,打开院门,示意他出去。
成煦僵硬地走到她身边,却不肯踏出去,他盯着阮阮的脸,声音沙哑。
“你说过,要与我成婚。”
阮阮嘴角挂起一点讥笑,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他。
“成王殿下,还敢和我成婚,不怕我半夜一刀抹了你脖子吗。”
“我说过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他握住阮阮的手腕,将她藏于袖中的匕首拿了出来。
利刃出鞘,银光闪过两人的眼睛,刀柄塞入阮阮手中,道:“我把我这条命送给你。”
阮阮自七年前堆积的万千情绪,终于在此刻奔涌而出。
“曾经林沐瑶也对我说过这句话,你们这些人真的太奇怪,明明个个都是刽子手,却佛口蛇心地一个个说着要把命送给别人。”
她红着眼,紧握住刀柄,凭着一股挖心的恨意,竟真的将锋利的刀刃刺入这具血肉之躯。
温热鲜红的血液自心口喷涌而出,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晕染出一片妖冶的红。
阮阮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慌,而后松了手,“哐当”一声,利刃落地。
他疼地几乎无法呼吸,整个人都在战栗,却仍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
“你说过,要与我成婚。”
阮阮血红的眼眶里似有眼泪,但他视线已经模糊,分不清这泪是为他而流,亦或者方才就有。
“成煦,你真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