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章深知王家不会多留他,自从永清帝登基便多方飞书递信打听,王远行的去处却始终杳无音信。
青灯一盏,豆大的灯火闪在床前,常青章深夜仍然无法入眠,合衣起身咳喘着行至案前,又提笔写了一封信帖。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余有一子王远行,字太清,王家次子,长相不正,眉殊高低,身量七尺余,若得见此子,烦请留他吃住,速回信笺,余即前往,遥谢学士。”
常青章按上手章,将书信折了又折,只等着第二日寄出去。
王远行生性睚眦必报,此去王家必然受了屈,他又怎么肯?一朝离了府,自然是心有不甘,若是能在他身边,多加安抚,兴许放的下来,若不能,恐怕非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才肯罢休。
常青章想着,叹息不止。
若王远行能在安沉陆身边也是好的,那孩子生性沉稳,身份尊贵,或许能让王远行安居一处,否则王远行必是漂泊一生,随他一般,没个归处,空留下个名头。
思来想去,常青章也放不下,提笔又是修书一封。
这一封接一封,竟又是一宿。
第二日常青章便将书信递了出去,哪知囊中羞涩,险些付不起路费。
天不遂人愿,一晃眼月余过去,常青章忧思过度,病在床上起不来。
安丘墟倒是常来探望。
“师父!”安丘墟也已长成个小少年,长得倒是与安沉陆一脉相承,提着食盒便风风火火的闯院子。
常青章披着外衣佝偻着腰冲他招手,喘嗽如簌簌落叶,安丘墟连忙放下食盒上前扶住常青章,吩咐身边人喊大夫。
常青章摆摆手,攥着安丘墟的手问:“可有……咳……书信?”
安丘墟摇了摇头,说道:“师父,这是风口,千万保重身体。”
“你太清师兄还在外漂泊……咳咳……我怎么……咳咳咳……放得下心 ”常青章摇头叹息,被安丘墟扶回屋。
很快大夫赶来,他也是惯常看常青章的病,轻车熟路搭上脉,可还是那两句话:“肺疾最忌忧思劳累,山长若是肯少些担忧,这病便可大好。”
常青章坐在床边,握拳重咳几声,却“哇”的一声见了血。
……
晚间便有人带着盔甲声走近,常青章迷茫间突然想到,王远行仕途必然不顺,从军倒是一条好路。
“山长!”来者却是安沉陆。
常青章勉强睁眼起身,却被安沉陆按下。
如今安沉陆与少年时不大像了,此刻脸上带着血痕,玄色常服,戴白玉冠,身高八尺,蜂腰猿背,鹤势螂形,高鼻菱唇凤眼长眉,略有眼窝,时常抿唇,睫似鸦羽,眸似寒星,活脱脱一个久经沙场的前锋官。
常青章打量着他,目光里却映出了对王远行的期盼,他还是问:“可有书信递来?”
安沉陆不忍,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外,也该跟你一样高了。”常青章说,“我恐怕这世间没人再顾着他了。”
安沉陆闻言一怔,立刻道:“我在一天,便有太清一天。”
常青章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他。”
安沉陆刚想追问问,却见常青章合上眼,已然安睡,便没有再问,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