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仗助君放假期间也穿校服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我的再三劝解下,才答应买一套居家休闲服。
可是他从换衣间出来,脸色沉重,我问了好几遍,他才扭捏地回答说,尺码小了。
“那就换大一码的?”
“我一直是这个码数。”仗助君按住了我掏卡的手,“就买原来的码数。”
“可是……”
“我要用它督促自己减肥!”
“我觉得仗助君不需要减肥。”
“虽然我也不想承认露伴那家伙的话,但是我的体重确实超过了很多同龄人,连老妈都说我胖了……”仗助君悲痛地擦了擦不存在的泪水,偷偷观察着我的反应,“你真的不觉得吗?”
“一点也不。”
仗助君松了口气,把宠爱自己贯彻到实处:“售货员小姐,麻烦帮我换大一码的,谢谢!”
我把卡递给仗助:“荷莉妈妈来电话了,我去接。”
荷莉妈妈没说什么重要的,只是关切地嘱咐我早点回去,夏令时结束,天暗得早了。后面一句总像承太郎先生会说的。
“需要承太郎去接你吗?他改论文肯定也闷,散散心对他也好。”
“不用麻烦承太郎先生啦,仗助君说送我到酒店门口。”
我只是站了一会儿,就被蚊子盯上,于是摆手驱赶,赶完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劲。我看看通话界面显示的通话时长,又看看空荡荡的手腕,不由自主发出哀鸣。
5.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更奢,我还没做好心理建设。
上个月月末的时候打印账单,发现确实不小心花多了。承太郎先生温和地提醒我要节约开支,原话是“不能养成奢侈浪费的习惯”。
今天手链掉了,更是雪上加霜。我想买个一样的补上,然后发现网站上显示的同款要一百万日元。
我和仗助君先去前台挂了失物招领,再沿着今天逛街的路线分头搜索。仗助君抓到每个路人都要问几句,还琢磨着去康一君家把他养的那条狗给抢来,就差去露伴老师家求他了。
可是我们忙活到天黑,连见过手链的路人都没找到。
“坏掉都比丢了好。”仗助君陪我坐在长椅上,安慰我说,“如果有碎片的话,我都可以用碎片复原。”
仗助君的话没起到安慰作用。眼前的垃圾车轰轰驶过,哪怕里面不一定有我的手链,我的心也静静地死了。
仗助君小声问:“这件事,要瞒着承太郎先生吗?”
我叹了口气,想到荷莉妈妈蹲下来,给我戴上手链时的温柔神情,和冷漠地站在一边的承太郎先生。那时候她还没有决定要收养我,在他们离开之后,我盯着手链看了很久。我对它的价值一无所知,只是隐隐觉得它系着我一生的命运。
后来被收养、入学,学着融入家庭,在荷莉妈妈的陪伴下读了各种书,学到了命运不会系在渺小的事物上,可这种印象始终印在我的心里。
仗助君看我越说越难过,索性把自己的伤心事拿出来安慰我。可惜他不擅长安慰人,还把自己也讲难过了。我们两人无语凝噎,抱头痛哭。
承太郎在一旁默默看着,适时递出一方手帕。我以为是仗助君给的,接过手帕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视线清晰了,才发现承太郎先生才是递出手帕的人。
仗助君在豆豆眼和星星眼之间自由切换:“承太郎先生竟然随身携带手帕,学习!”
我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哭声:“承太郎先生怎么在这里?”
他言简意赅地说:“散心。”
他看了看我,向我伸出手,和星星眼仗助问了几句话,仗助君一个字不漏全交代了,最纯良的犯人受审也没这么实诚的。
承太郎先生牵着我的手,走得不快。他在等我不规律的呼吸声完全恢复正常。
“你不用哭,我去问问母亲在哪里买的,再给你买一个。”承太郎先生顿了顿,“如果非要哭,为本能做到而没做到的事哭,为本不该做而做了的事哭。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明白,我们把你带回来,就是为了你难过的时候不至于孤身一人。”
我按下想要投入他怀抱的心情,虽然这样的心情让我心脏发痒:“不只是钱的问题,荷莉妈妈送给我的礼物有很多很多,但它是最特别的。”
“我会解决的。”承太郎先生摸了摸我的脑袋,一句保证就抵得上千言万语,“记得冷敷眼睛,别太早睡。”
我消沉了好几天,仗助君拉着我去意大利亚餐厅,要主厨做振奋心情的菜,主厨却说他的菜只能改善机体功能,给我做了治疗熬夜的套餐。
仗助君吃着他的那份,不满地抱怨起露伴老师:“我都那么低三下四地求他了,他还是不肯写一句话!就用‘有损故事的真实性’来搪塞我!下次再见到他,我一定装作不认识,掉头就走!”
承太郎先生也不擅长安慰人,他的陪伴虽然让我感觉安心了点,但是我一见到他,就想到荷莉妈妈,然后想到手链。我竟然有一天会逃避见承太郎先生,我自己也没想到。
我中断出门的第三天,承太郎先生就敲门要求我出去和仗助散心。他强硬的态度很少见,好像我要是不出门,他就要破门而入,把我提溜出去。
我心不在焉地和仗助君在沙滩踱步。来沙滩也是仗助君提议的,我去哪儿都无所谓。
仗助君兴奋地指着海面:“看,有什么飞过来!”
海鸥把原来的手链衔了回来,只是态度不太好,直接丢在了沙滩上。仗助君比我先一步捡起来,用我看不见的替身把手链复原到完好的状态,脸上的惊喜和欣慰都快溢了出来:“现在开心了吧?”
我愣愣地接过来:“好像之前大热的玩偶也被海鸟叼走过。”
“是吧!”仗助君抱着胳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它们很可爱,不过老妈说钱从我生活费里扣,我就算了。以后工作了我想买什么买什么。”
仗助君撅着嘴嘟囔的时候,承太郎先生拎着纸袋走了过来。他不用开口,我已经猜到了袋子里是什么。承太郎点了三份点心,他自己的那份也给仗助吃了,还说不饿。
“既然找到了,我买的就是多余的了。”承太郎先生望了我一眼,又低下抿了口茶,“你想怎么处理?”
“我听承太郎先生的。”
仗助君刚吃完就热情发言:“我完全赞同承太郎先生的意见!”
我笑着提醒他:“承太郎先生还没有发表意见。”
承太郎先生把袋子推近:“如果还怕丢了,就戴新的。回家之后,母亲会帮你把旧的收起来。”
晚上打例行电话时,我才从荷莉妈妈口中得知,我发现手链丢掉的时候,不小心挂断了电话,正在附近散步的承太郎先生闻讯赶来,发现我和仗助君抱头痛哭。
荷莉妈妈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承太郎先生在这边轻轻点头,好像能被看到一样:“我找到她了,她没事。”
电话打完了,承太郎默认我完全听进去了,不用他再多说什么。
承太郎先生没等到我主动告别,把刚拿起来的笔记本放下:“想说什么?”
“我想把卡还给承太郎先生。”
“为什么?”
“我觉得我没有用好这张卡,只顾着和仗助君吃喝玩乐,连重要的东西都没保管好……”
“给了你的东西,我不会再拿回来。”承太郎先生语气温和而坚定,“还有吗?”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他的眼里似乎隐含着一种期待,但不像仗助君那样闪亮得无法忽视,而是建立在宽容之上,好像在说:“不懂也没关系。”
我不愿辜负承太郎先生的期待。我深吸了一口气,把他今天的每句话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试图找出他的暗示。
他的某句话在我眼前闪过,我迫不及待地问:“承太郎先生,我想把旧的手链保存起来,您能为我戴新的手链吗?承太郎先生送给我的东西,就像海豚之于大海,一点也不多余。”
“还是大海之于海豚,更恰当些……”
我听着承太郎先生发表海洋学阔论,从已经灭绝的古代鱼举例到他最喜欢的现存的海豚,但是那些知识只是飘过了我的脑子,因为我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所以呢?承太郎先生会给我戴吗?”
6.
康一喝着饮料,问正在练速写的露伴老师:“不是拒绝仗助了吗?为什么还在她的书上写‘找回了手链’?露伴老师不觉得不够真实了?”
露伴老师挑了挑眉,开玩笑,承太郎可来拜托他了。仗助可以不理,承太郎先生也能不理吗?而且只要足够真实,改写不能算破例。既然有海鸥抢玩偶的新闻在前,那海鸥送还手链也不能说完全不符合现实发展。
岸边露伴对自己的解释非常满意,正要康一暗中炫耀一番,就被人从后面扼住了脖子。
仗助君冒出来:“露伴老师,你意外的是个好人嘛!”
露伴老师嫌弃地推开仗助:“离我远点,别勾肩搭背的!”
“哼。”仗助君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他对承太郎先生和“包养”了自己的女孩挥挥手,“我在这里,承太郎先生!”
岸边露伴诧异地看到承太郎脸上滑过一抹微笑,揉了揉眼睛,承太郎已经恢复了沉着的面庞。
露伴还在怀疑自己,就听见康一说:“承太郎先生刚刚是不是笑了一下?我看错了吗?承太郎先生是不是在一句句‘承太郎先生’中迷失了自我?”
然后岸边露伴就看到康一丢下饮料,小跑过去热情地打招呼:“承太郎先生!”
露伴坐在原位吐槽说:“你这家伙还不是一脸不值钱地喊‘承太郎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