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二背脊顿了顿,他怔定良久,末了叹了口气,
“如果,我说不呢?”
宁辛阑面上神色不变,显然也不是来要答案的,不紧不慢道, “哥哥前日里将红绫派出去了。 我知道你上山想干什么,但我劝你别动那玩意,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然,我不介意让哥哥再变一回死人。”
娄二淡淡笑了声,未回身,干脆转了方向,三两步走到坑崖边就地蹲下,
“宁宗主大可放心,我现在一介市侩,孑然一身,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边说着,顺手划拉条狗尾草噙在嘴里。随意踢了踢脚下的石块,挑挑拣拣,瞅到个形状好的,掂在手上一抛,抛老高。
石子一上一上得跳着,宁辛阑原本平静的假笑,终是被娄二满不在乎的吊儿郎当击溃,再开口时,语气已微愠, “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一次?”
“五年了,我以为你随心所欲五年,总该想明白了,结果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他最后一句咬得极重,一字一顿出口,已是换了副面孔, “你惯会一意孤行,不相信身边任何人。所以才会害死那么多人…”
话未说完,已有极快的镖风从耳旁咻过,削断几缕碎发,钉插在宁辛阑耳后丈外的树干上。娄二以石为镖,指关节粘了些许泥土,方才稳准狠的石镖便出自这里。他低着头,不发一语,但已然带着警示意味。
“哥哥要与我动手?”
宁辛阑苍白的面容涌上一丝血色,语气越来越阴冷决绝,“怎么?现在也要拿我的命去?”
末了,竟是自嘲笑出声, “也对。我这一身病体,是拜哥哥所赐。废我武功,断我双腿,这些哥哥不是一一都做了吗。还差这条命?”
宁辛阑手上的玄铁扇刃已然祭出, “跟我回去。”
密林中当即窜出几个雪衣弟子,摆阵立于二人之间。崇乐宗闻名仙陆的,便是各种传承奇阵,而眼前这些崇乐弟子所摆的,是高阶的降魔杀阵。几人分别结印于八宫卦位,中宫的艮宫位弟子先一步踏地飞起,其余七个宫位弟子立定后也随之而上,手上所结卦印密织作天罗地网,夜风凛厉,气势汹汹直冲娄二而来。
娄二扭头瞥了一眼,轻笑一声,把嘴上噙的狗尾草取掉, “阵法可以,辛阑把你们教的不错。”
他揉揉蹲麻了的腿站起身来,将原本系太监袍子的软绳抽出,顺手绑了块方才从地上捡的石片作镖头。
法印转瞬移至面门前,娄二袍襟在崖风里飘动。顺手做的草绳镖起劲划弧,随后顺势一个骑跨,镖头在风中杀了个回马,调转方向冲出罗网,
顷刻破阵。
几个弟子法印结了一半,生生被断阵,打头的艮宫弟子最先落下,摔了个狗啃泥。忍着屁股痛,百思不得其解,毕竟高阶降魔阵,已是当今仙陆第一杀阵。怎会被一个其貌不扬的太监轻松破掉?
面前这个阴阳脸的小太监,邋里邋遢的大号袍子被风鼓吹的极其滑稽,手里垂着条作腰带的草绳,末端草草拴着块带泥的石片。怎么看,怎么一副卑贱模样,哪里像习武之人,更别说修道破阵了。
他们无从得知,这条草绳镖的前身,可是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宁尹楼的 “软枪诡镖”。
娄二将草绳镖单手收束,另一只手挠挠带薄皮红印的半边儿脸, “但此阵破绽过多,不知变通。明知此地木气繁盛,还要死板教条得艮宫起手。艮土被木疏,我随手拈来的这根草绳,不把你这土制得死死的?”
一顿痞气叨唠,竟叫这几个自小处优的内门弟子恍然大悟,愣怔受教。
“阴阳错骨经真是个好宝贝。” 身后宁辛阑冷不丁开口, “哥哥的诡镖要是不出手,连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几个弟子这才回过神儿来,灰溜溜低头退到宁辛阑身后。
娄二接过话头,“那可不,若不是宝贝,墨有痕能哭成那德性?”
阴阳错骨经,顾名思义,改形换面,不仅画皮,还画骨。宁尹楼当年从掳来的天工手墨有痕手里搜刮来时,墨有痕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借骨经的玄妙,他可千人千面,化人之形。以银针刺入周身隐穴,错位关节即可缩骨成侏儒或佝偻老叟 ,配合特制膏体又可重塑面部骨相。论他人武功再高强,见识再宽广,也无法分辨。
娄二望着崖下远方的冀连镇,千家灯火倒映在他的瞳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