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民房显得他的身材高得离谱,加上羽绒服的帽子罩头,让他的头比门框都高了。
他背着相机包,另外一只手拿着三脚架,锁上房门之后,向着院子外走来。
丁妍心惊肉跳地缩身在草坡后,听他的脚步声出了院子,向着红叶林的方向走去。
是要拍日出时分的红叶吗?她看着黑洞洞的天,琢磨着他这么早出门的动机。
时间太早,天色太黑,路上没有行人,她只能远远地缀着,好几次险些弄丢了他。
好在大方向都是山上的那片红叶林,她丢了他一会儿,万幸在下一个路转林回的岔道口,又把他找到了。
他心无旁骛,越走越高,目的地也越来越清晰,果然是山顶。
丁妍擦了擦额头,秋露浸湿的额发本来已经干了,但是长时间赶路,这会儿额头又出了汗。
她身上的格子大衣,并不适合室外远足,这是她为了来见他,特意买的一件新衣服——她最近十年几乎没有买过什么衣服,天天跟碳粉和水彩打交道,衣衫袖口大襟日常五彩斑斓的,什么颜色都有,而她也不出门,常年在画厂和家里呆着,对她来说,最适用的衣服是工服。
当然,她也没什么钱让自己买衣服就是了。
十八岁从艺专毕业,今年是她工作的第七个年头,开始工作时薪水很低,拿到手的只有两千五百块钱,这些钱不够养家,她就找了几个兼职,从最开始的儿童卡通插画,都后来的国潮、IP定制,甚至给人当枪手画条漫——为此她还特意学了很久的数位板,反正只要能接到活儿,她几乎什么都做过。
从年头画到年尾,七年她没有休息,除了养家从不乱花钱,这件纯羊绒的格子大衣,是她这几年绝无仅有的奢侈品了。
可惜不适合爬山。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应该买一件登山服的,她一只手拉着大衣的下摆,一手抓着山路边的松枝,在心里想着。
毕竟就剩三天就回去了,她跟宋辛澜并不会见面,穿得好还是一般,又有什么关系?
爬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到了山顶。
隔着枝叶,丁妍看见宋辛澜在山顶支起了三脚架,拉开相机包,他从里面拿出相机和镜头。
动作娴熟地将相机架在三脚架上,宋辛澜找了一会儿角度,定了下来,然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等待太阳升起。
林中清晨,露水浓重,沾了人满头满脸满身,格子大衣被露水浸得潮湿不堪,半个小时之后,丁妍遍体寒凉,整个人抖颤成一团。
要裹着羽绒服才行,而且是非常厚的那种羽绒服,她看着穿着黑色长羽绒服、远远地团成一个黑包子的宋辛澜,心想就像他身上穿的那件。
脸颊因为这个念头瞬间红了,她突然联想到自己被宋辛澜裹在怀里——心情激动,耳朵滚烫,鼻子有点儿热,寂静山峦间,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丁妍立即捂住鼻子,吓得心怦怦跳,忍不住向宋辛澜看过去。
远处山顶的宋辛澜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喷嚏声。
她心下稍安,这才感到指尖有些滑,鼻端闻到一股血液的腥甜之感,捻了捻,发现自己竟然流鼻血了!
从来没有流过鼻血,应该是刚才想到被他裹在怀里,心情太激动以至于鼻子里的毛细血管崩开了。
真能痴心妄想啊丁妍,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见长,白日做梦的本事倒是比以前强多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