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这两位，说是生死不见，方才他想用玄火相逼却被楚戚戚残魂拦住了。

苏怿心中烦闷，还是痛快地应下:“……我会救。”

“……谢谢你。”

秦还寒深深朝那座望不到头的幽蓝石桥看去，众多浅白色的往生魂影影绰绰，由孟娘引着，向着新生去。

他忽然指向桥头绛纱灯笼：“她等着我……”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眼尾却绽开笑纹。

苏怿顺着望去，灯笼下分明空无一人。引魂灯突然发出悲鸣——秦还寒的命火正在化作流萤，而瞳仁里沉淀着十几个未亡魂。

“没饮孟婆汤的人，”孟娘出现在渡口，银铃震出满地血痕，“最易把彼岸花错认作故人妆钿。”

苏怿叹气：“唉，在这里耗时间，结果连女娲石在哪都没套出，不如就让他放下过去吧。”

放下？

所以，是爱吗？

爱意让他想与楚戚戚举案齐眉、共挽鹿车，可最后不过分钗断带、你死我活。

可是，是恨啊……

恨意让他想拴住楚戚戚，可最后落得池鱼笼鸟、鱼死网破。

是他作茧自缚，他自己入地无门，还非要拉很多垫背的。

血色因果线缠绕的指尖，正簌簌坠落未凝的魂露。

十具至阴骨，碎嘴的鸨母，他不开心就给杀了。

他想到楚戚戚的眉眼，那里是一汪春水。

“可以挽回吗？”

他反复咀嚼这个词，齿缝间溢出黑雾凝成的悔字。业火红莲忽然从足底窜起，映出掌心未愈的虫蚀伤痕。

有的。

记忆撕开裂缝——南山禁室里，鎏金锁链缚着的玄铁匣，正渗出暗红色咒文。

秦还寒眼角红得滴血。

苏怿忙用玄火压他涌上的鬼气：“你要做何？”

“生前罪孽难刷，我愿沉阿鼻狱，偿三千业火。”秦还寒突然绽开释然的笑。

孟娘声音突然穿透迷雾：“小郎君要自堕阿鼻？”

丹蔻点在秦还寒眉心，勾出一缕青灰色罪纹。

苏怿望着忘川对岸飘来的白骨舟，喉间滚动着困惑：“什么意思？”

“阿鼻是因果之外的饕餮。”孟娘广袖翻涌出万千泣血的面孔，“乃是三界外豢养业火的熔炉，孽债缠身的三魂本该在此永生熔作灯油。”

她从忘川舀起半瓢血水：“偏有些痴儿宁肯剜出情魄作浆，也要偷换因果线上的砝码。所以冥间不收留的因果魂会误入冥主的孽镜台。”

瓢中浮出秦还寒破碎的因果魂，上面扒着好多冤魄。

“这样说，他这承满罪孽的往生魂竟能踏入往生桥？”苏怿怪叹。

引魂灯突然泛起磷火，秦还寒道：“我也好奇怎么来此……”尾音被骤然掀起的冥河浪吞没。

孟娘忽然用染着忘川水色的指甲划过秦还寒眉心：“冥间深处那位，可还扣着你半缕缠满曼陀罗的因果线。”

苏怿望着忘川中浮动的血色篆文：“所以他的因果魂……”

“正悬在冥主的孽镜台滴血呢，”孟娘忽然吹散秦还寒鬓边金光，“想要赎罪的痴儿，可得先去他那儿寻因果魂。”

秦还寒忽然指向忘川深处：“那叶白骨舟……”

话音未落，孟娘的绛纱披帛已卷起滔天浪。

苏怿望着突然逼近的小舟，锁魂链发出龙吟般的震颤，船舷镶嵌的往冥石幽幽发着三色光。

“往冥石可牵着你们去冥间，不过小郎君的往生魂不方便进去，冥间都是因果魂，要用引魂灯装着，”孟娘说着，将秦还寒收进引魂灯你，又把微弱的灯盏递给苏怿让他上了船，“快去吧，下面那位等你好久了。”

苏怿掌心玄火发烫——孟婆口中的“那位”，正是孽镜台前翻手凝霜覆手燃焰的幽冥主。冥间冥外从未有人窥见过他面具下的真容，唯有判官笔尖滴落的血墨记着其名讳。

苏怿望着足下时隐时现的阴阳阵图。方才分明只是绘了张破界符便入了往生地。

道派末流怎配踏碎忘川的冰棱？

这个疑问在瞥见往生桥尽头时愈发汹涌。

他又想到笑笑问他到底是谁人。

孟娘忽然用染着曼陀罗汁的指甲戳他脊梁：“苏郎君可听过因果茧？”未等他应答，孟娘已将人推上舟，“你踏入冥间那刻，百年前的劫就重新开始灼烧了。”

不及苏怿反应，孟娘绛纱披帛就卷起千重浪，往生桥在血雾中坍缩成朱砂点就的符咒，忘川的浪头突然咬住渡船，苏怿最后瞥见岸上飘零的是楚戚戚剩下的斑斑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