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崽在她身后飞机耳,本人更是僵着身子,和阴沉着脸上来抓猫的顾琮强调自己行为的正确性。
但是没什么用,对她一向宽容到近乎溺爱的兄长第一次冲她发火——那一次的火气大到连叶珀也不愿意回忆第二遍。
猫接受了,低头了,悄无声息地冷静愤怒了一会,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当着哥哥的面又一次爬到了房顶上,并且顶着兄长怒气更胜的脸,面无表情地在上面呆着,说什么也不下来。
顾琮:“……”
于是顾琮明白了,对付他妹这个实打实的猫脑壳,既不能时时刻刻顺着毛撸溺爱过度,也不能完全按着自己心思来,要她永远只会听自己的话。
这只猫崽愿意听他的话,当他的妹妹,仅仅是因为她愿意。
叶珀十一岁那年,顾琮十四岁,已经可以接一些强度高的工作,两个半大孩子住在最初的改造集装箱做的家里其实还能凑合一阵子,但当当家的那个半大少年又一次睁开眼睛却没见到妹妹人影的时候,顾琮认为他们必须要提前开始规划他们的搬家问题了。
……至少要找个自家猫崽子不好随便爬高的地方。
*
“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叶珀认真反驳,“我们出去租房子要钱,住这里还能省一笔房租。”
“你哥现在赚的比以前多,租得起。”顾琮无比心累地应声,说话的同时本人已经很熟练地爬到了集装箱的上面,把盘腿坐在上面晒太阳的妹妹拎下来。
他还是看不到女孩身边跟着的黑足猫,自然也不知道那毛球在他视线死角处郁闷到飞机耳,愤愤不平的用爪垫拍他的脚踝。
“要不然,哥你自己出去租,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住着?”他的妹妹,被他精心养了几年,但也许是流民街的食物没什么营养,也许是小时候的过期面包给她吃了太多,叶珀现在依旧很小一只。
没长太高,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需要仰头看着他。
下房顶的路很窄,顾琮不愿松手放开她,女孩就很熟练地趴在他的背上,让哥哥把自己背下去。
“或者我睡房顶,睡外面,哥你找一个小一点的房子,够自己住就行。”兄长的臂弯里挂着女孩细瘦的两条腿,她晃了晃小腿,陷入了思考:“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顾琮看着眼皮子下面那两条晃来晃去的腿,很流畅的反驳着:“不用。”
女孩不再说话了,他听见妹妹在自己背上沉默地叹气。
猫崽很担心他,并且从察觉到他在存钱准备离开流民街的那一天起,她就总是在跃跃欲试的准备离开,留给兄长更多的资源。
叶珀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
但顾琮自认为自己并没有放弃什么,他的梦还在,一直都没有扔下过。
只不过比起充实丰富起来、并且需要花费时间精力去悉心维护的日常,原本挂在男孩心头的梦就显得太过遥远了——远得十四岁的少年已经懒得再花费太多时间去想,去规划,去挂念,毕竟它太像窗户外面的那轮月亮,永远都是看得见,但碰不到。
他年纪大了些,依然没有摸到所谓资质的苗头,最初属于孩子懵懂又天真的梦在他的认知里渐渐淡去,留下的是忧愁每日三餐的影子,还有背上这个熟悉的重量。
可妹妹不一样。
妹妹每天都在,妹妹每天都需要他的照顾……以及严防死守,盯着她不要到处乱窜。
“你还小呢。”作哥哥的总是这样说。说她还没到年纪,不可以出去打工,说她身份敏感,不能随便出去,说她没自己了解情况,找不到能赚钱的好活。
至于她要怎么活下去?不用担心,哥哥在呢。
叶珀从来不会反驳兄长常年溢出的忧虑心和焦虑感,只是偶尔,他那种过量的关怀溺爱会让她感到一种被迫带上项圈般微妙的束缚感。可随着年岁渐长,兄长给出的理由也开始越来越让她无法拒绝:“我们本来也需要换个住处的。”
“换个有单独房间的怎么样。”顾琮笑眯眯的提醒,“我们叶子是女孩子,也是要长大的,至少要有个地方放自己的东西。”
女孩微微蹙眉:“那好贵的吧……”
“没关系。”少年熟练地搬出了自己最常用的理由,“哥哥还有存钱,够用。”
叶珀便不说话了。
他知道女孩为什么不再说话,正如他能轻松读懂她此时的呼吸声代表了什么。
——因为接下来他会当着女孩的面打开自己那个精心收藏的盒子,从里面拿出足够的钱去为他们寻找一个合适的的新家,分割他的梦想、他的未来、他为此积存的心血和时间,只是为了给妹妹换一个更好的未来。
那种压抑又模糊的负罪感会让她收声,垂目,从小野兽变成温顺的家猫,愿意短暂地听话一阵子,直到她找到其他缓解负罪感、能为他解决生活压力的方式为止,妹妹都不会再趁着他睡着的时候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跑到房顶上透气。
小女孩的心思,在他眼中永远都是可怜又可爱的。
这是只有彼此才能理解的默契,不会有第三个人看懂的互动。
他愿意纵容女孩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乐此不疲,正如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
每一次当着妹妹的面打开那个盒子时,单单是看着她那双为了自己写满沉重忧郁的眼睛,他的血管里都会翻滚起难以言喻的隐秘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