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沉香香气太好闻,连带着谢散蕤的脑子都开始恍惚,提不起来一点反抗的意思。点着香就这样睡过去,世界上再也没有如此舒坦的事情了。
今天晚上还不用值班,这么静谧浓烈的夜色,就适合好好在家里睡上一觉。
等等,晚上?
不对,她不是在晚上。她记得自己到了末世,正在一个被金属封闭起来的房间里,房间里的光亮很足,而不是黑夜。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谢散蕤继续想,脑中的神经元逐渐连接,逐渐复苏。她想起来了,一棵枝丫乱飞的沉香树把她包围进了树枝里。
所以她现在看到的黑暗,是因为正处在一个树枝包裹成的空间内部?
谢散蕤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了属于树木独有的粗糙感。半点没犹豫,她选择对着树枝就是一拳,但只感受到有微微的晃动。
然后是第二拳,第三拳……毫无作用。这样的动作反而把树枝惹恼了,像是突然被什么小蚂蚁夹了一下皮肤,很烦。
它加快了自己下落的速度,谢散蕤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身体也出现了失重的不适感。这样的变化让她只能放弃自己的攻击,转而背靠着树枝来降低自己的不适感。
怎一个惨字了得。
失重感持续了二十来秒,终于消失。树枝慢慢松开,像一个蚕茧一样缓慢暴露出里面。明亮的光线从树枝的缝隙里照进来,适应了黑暗的谢散蕤眯着眼睛,用手挡了一下光。
也许是她的祷告起了效果,算是撞了大运,这棵沉香木真的没有吃她的打算,态度还很友善。毕竟在她疯狂击打它的时候也没有还手。
等到周围的光线稳定,谢散蕤放下自己遮光的手。
视野范围向远一点的地方环视。然后,她知道自己的瞳孔已经骤缩成绿豆大小。
“啊啊啊——”
系统的惨叫声把谢散蕤拉了回来。
“怪……怪物,蕤蕤,快逃!”
系统跑到谢散蕤脚边,去叼她的裤脚。
“闭嘴!”
谢散蕤把系统抱起来,捂着它的嘴,小声呵斥。
这个密闭的金属房间里,除了闯进来的谢散蕤和系统外,只有一个生命体。
她只能用生命体来概括面前看到的景象。
男人只有左侧半边身体是人,右边一半,树干和血肉无缝连接在一起。从这一半树干上,长出来参天的沉香巨木。
像是吸食男人血肉长出来的一样。谢散蕤脑子里想到了那一株柴胡的异化植物。她怀疑人类也会异化。可是柴胡没有理智,跟疯了一样,而沉香木对他们很友好。
男人上半身赤裸着,双手交叠在胸前挡住自己心脏的位置。流畅的肌肉线条上有一条一条的木纹,看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变成一棵树的样子。
谢散蕤在脑子里把自己二十来年看过的医案,治过的病,翻过的论文全都想了一边,硬是没有想出来人的身体里长出树的情况。她终于意识到,这就是末世。
幸好此时他还是闭着眼睛的,也许是沉睡。谢散蕤松了一口气,看向四周光滑冷硬的金属墙壁,打算找找出口。
可才踏出去第一步,树冠上无数的枝叶开始疯狂攒动,男人左半边的人脸上,眼睛缓缓睁开。
人类的运气果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
谢散蕤浑身的神经都在颤抖。她从来没有过一刻这样直面死亡的恐惧。
无数的枝干开始往男人的身体里缩,变得越来越细,比起一棵树,它们此时更像是藤蔓。随着右边身体的树枝逐渐交缠在一起,用枝丫绕成正常人的手和脚,一比一完全复制了男人左半边的人类躯体,除了是棕色的树枝形成,再也没有任何形态上的不同。男人开始往谢散蕤的方向移动。
或许是笃定她逃不开,对方连跑都懒得跑,一步一步走过来。
谢散蕤承认,她的精神状态真的随着男人的距离靠近而逐渐崩溃。可这么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除了说一句这个世界真是操蛋的该死外,她只能等着对方的动作。
系统的空间里还保留着附子汤,按着她的意思,把乌/头/碱全部留在汤里头了。本来是给那个该死的单主准备的。现在这个情况,也不知道有不有用。
谢散蕤右脚跟着左脚,左脚推着右脚,一步步往后退,退到退无可退,冰冷的金属墙壁把温度传到了她背上的皮肤里。也可能是她心里的温度从内部传到了皮肤上,她不清楚。
男人站到她面前,眉眼间是堆积起来如何都散不开的阴郁。那只眼睛却是无神的,被棕色填满,就和树的颜色一模一样。
站了好一会儿,男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随意擦着谢散蕤的颊边一拳砸在墙壁上。
谢散蕤喉间滑动,下意识看了墙壁一眼,至少打出去两米深。
五百缔安币的最低级护工任务原来就是这样婶儿的,她可真是头一次长了这样的见识,不可谓不妙。
男人手收回去,不知道干什么的样子,又沉寂下来看着谢散蕤。
谢散蕤注意到他的胸腔是暴露的,连心包膜都被死开,露出来里面的心脏。心脏也只有左边一半在微弱的跳动,右边一半,是棕色晶化物。
原来他的手交叠在胸前,就是在挡着这个。一个心包膜都裂开的,意识混浊的人——谢散蕤都不知道到底算不算人类了。
“蕤蕤,是晶核!3S晶核!”
系统从谢散蕤怀里探出头,抬头也看见了男人的心脏。
这半颗晶核,足够让系统升一次级,或许能带着她出去。
男人依旧只是站着一动不动。那颗晶核就在谢散蕤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她轻轻把手抬起来,慢慢的,慢慢把手往前推,伸进男人的胸腔里,就能把它拿出来,化为己用。
可是,谢散蕤看着左边那半颗微弱跳动的心脏,迟迟没有动手。
“蕤蕤,你快啊!”
谢散蕤沉默。
系统从她怀里跳出来,站在地面上,准备自己动手。
谢散蕤的手动了,缓缓伸进对方的胸腔里,离那半颗晶核只有一寸的距离不到。男人像是没有痛觉一样,脸上的表情没有变过一点。眼睛直直对着谢散蕤。
那里面看不见瞳孔,只有无尽的深邃的棕色,但谢散蕤就是莫名能感受到,他在看着她。痛苦地看着她。
就和以往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用痛苦的渴望活下来的眼睛看着她一模一样。他们都相信,面前的医生能够让他们的痛苦减轻,能让他们的疾病痊愈。
“快啊蕤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