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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百年旧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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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怎么会有人想上去,他分明就是想以此羞辱兰芳,好狠心的老头!”

“我去扶她起来。”任竹说罢就要往前去。

“你留下。我去!”陈先生拉住任竹,自己走了上去。

“哎哟,陈大少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兰老爷高声喊出这些话,却并未站起来。他眼中藏着极深的怨恨,却碍于陈家的势力不好发作。

“兰老爷,都是儿女私事,何不进屋细说?”陈先生站在兰老爷身前,深深鞠了一躬,恳请道。

“哟!陈先生不在学堂教书,到我兰家来指点家事,不太合适吧?何况,那不肖女已不是你的学生了。”

“兰老爷,兰老爷!”这时人群里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突然冲出人群,大喊道:“我愿意!我愿意娶兰家大小姐!你可以…可以把她的嫁妆给我吗?我好饿,想拿钱去买东西吃。”

“哈哈哈哈!”兰老爷听罢笑得前仰后合,好像疯了一般。

台下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乞丐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只想吃顿饱饭,名誉、尊严什么的早已不去顾及,但这样被一大群人笑话,他还是有些紧张,担心会有什么危机突然出现。果然,台上那位年轻的先生眼神冷得吓人,使他不由自主地伸了伸脖子,想逃,却又无法动弹。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乞丐脸上,陈菊恶狠狠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娶兰家大小姐?”

乞丐挨了这一耳光,瞬间醒转过来,连声说着对不起,转身便跑没影了。

陈菊收回手,胸脯任不住地剧烈起伏。她盯住兰老爷,兰老爷也冷冷看着她,一时如同兵戈相见,互不相让。但最终兰老爷冷笑一声看向了陈先生,“陈先生,你教出的学生好气性啊!一耳光就扇走了我的‘未来女婿’。”

“兰老爷何必自降身份,那乞丐本就配不上兰家大小姐。”

“哦?那乞丐配不上,谁配得上?你?陈家大少爷,你敢要吗?”

“这有何不敢?我要便是了。”陈先生身正言明道。

“你能做主?”兰老爷不可置信道。

“不过是带回去做姨太太,有什么做不得主的。”

“那倒是,你陈家大少爷还是有这个权利。”至此,兰老爷看陈先生再没有怨念,眼里尽是欣赏和佩服,还兀自叨咕了一句:“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那我便把人带走了!”陈先生又向兰老爷鞠了一躬。再次看向台下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林青。

原来林青一直在台下望着他,他眼中一闪而过一种悲伤情绪,双唇开合,依稀说了声:“对不起!”随后他便转身,从地上把兰芳抱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

兰芳无意识抓住他的衣襟,忽然开始泪流不止。陈先生走入人群,人群便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各色的眼神汇聚过来,有敬佩也有鄙夷、有兔死狐悲亦有幸灾乐祸,但他们都选择了无言,无言,才是看客的最好修养。

走到大街上,陈雨已经坐着小汽车赶了过来。她打开车门,其余三人便小心翼翼地将兰芳放了进去。陈雨坐在后座的角落扶住兰芳的上半身和头又稍微替她挪了挪位置,随后伸出脑袋道:“涛哥你放心,我亲自送她回去!家里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稍后就到。”

“好,母亲在祥凤茶楼,我先去见母亲,随后便回去。”

兄妹俩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各自启程了。

“陈先生,此事因我而起,我陪你一同去吧!或许也能说上几句话。”陈菊道。

“我也一起。”任竹附和道。

“也罢,一起去吧!应该没事的,不必担心!”陈涛微微一笑,安抚两人。说罢左手往下一捞,提着下摆朝前快步走去。

一行人很快来到茶楼底下。正欲上楼,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陈菊?!”

三人一同回头,看见三个穿长袍马褂的年轻男子正用省视的眼神看向这边。突然一人唇角一抖,便嘲笑起来:“我说你怎么敢出来丢人现眼,原来是攀上了本家的大少爷!虽说他以前是你的先生,但这…也碍不着你上赶着给人做小妾啊!哈哈哈哈!”随后,其余两人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住口!”陈先生声色冷厉,很快便唬住他们,继续愤恨道:“她,是你们的姐姐!”

“姐姐?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又离婚回来的女儿,不过是家族的寄生虫罢了!”其中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子不满道。但很快,他便被身旁的哥哥们拉了衣角。

陈先生叹了口气,不想与他们争辩。

这时,从楼梯上下来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在看到陈先生之后却是眼前一亮,快速走下来,不羞不臊地在陈先生右边请了个安,再轻声询问道:“大公子啊!陈菊怎么跟你在一起啊?”

“母亲!”跟陈先生站在一起的陈菊和对面的三个小少爷一同皱眉唤了一声。

“我刚才,还在楼上跟主家的奶奶说起你呢!怎么样,最近可好?”妇人瞥了他们一眼,继续温和道。

“多谢婶娘挂念,一切安好。”

“你是读书人,也留过洋,见识的人多,身边有没有……嗯——合适的男人介绍给你妹妹认识啊?”

“母亲!我们与主家在太爷爷那辈就分家了,我算是他哪门子的妹妹啊?”陈菊急道。

“你闭嘴!”妇人训斥了女儿又陪着笑脸与陈先生道:“她年轻不懂事,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现在世道变了,女人也可以离婚了。但她一个女人离了男人怎么活?离了男人她就是一块肥肉,只能被一群饿狼分食殆尽!你多费费心,帮她寻寻,啊!算是婶娘求你了!”

“你是怕我在家瓜分你那几个儿子的财产吧?父亲就快要死了,他一向疼我,必定会想也留一份给我……你着急再把我嫁出去,不顾我的幸福,就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排挤出去,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也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不一样?!”

“啪——!”一个巴掌打在陈菊脸上,妇人恶狠狠道:“不肖女!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把我的嫁妆还给我,我明日便离家出走!”

“凭什么还给你!那些钱财本就是家里给你的,现在家里生意着了难,你理当拿出来与大家共渡难关!”“就是就是!”“还真想当蛀虫!”三个小少爷分别发话了。

“呵!”陈菊冷笑一声,转脸道:“我要回去问问父亲的意思。”说罢,她抬脚便往家的方向疾走。

然而,不过三两步,便被三个小少爷拦住了。三人如同三个无赖一般,上前便当街打了自己的姐姐。

陈先生阻拦不及,当即掏出手枪向天开了一枪。

小少爷们立即停了手,呆愣愣地站在一旁吓得脸都白了。

而一开始袖手旁观的妇人则拉着陈先生的下摆跪了下来,用微颤的口音恳求道:“大公子,你饶了他们吧!他们不敢了,求求你!”

“陈菊!你愿意做我陈涛的姨太太么?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去请求我母亲,教她同意。”

“陈先生……”

“你无处可去了,不是吗?嫁给我,我给你自由!”

“我愿意!”陈菊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陈先生收回枪,冷冷拉开妇人的手,警告它:“回去准备一下,她的嫁妆一分都不能少,全部送过来。”

“好。”妇人怔怔点头。

陈涛拍了拍衣服下摆,再次提了起来,如同奔赴战场一般带着两个女子上楼了。

三人刚进茶楼,便有伙计过来相迎,并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雅间门口。

我跟着进入茶楼,没人注意到我。我肆无忌惮地在人前晃荡,他们却无视我。最后,我站在那个雅间的门口,靠在身后回廊的栏杆上,与那三人仅隔着一米的距离。

此时,雅间的门开了,我跟着三人迈了进去。

雅间里面像是一个温暖的芥子空间,与外面惨淡的寒冬完全不一样——暖气在开门时便扑面而来,教人清醒又幽思绵长的沉香无处不在地照拂;屋里陈设无不流光溢彩,就好像把绸缎铺子和首饰店里最漂亮的光彩都移了过来,即便是暗色的檀木家具也泛着油润的光泽。一个面相慈悲的华贵妇人雍容地坐在上座,如同一尊菩萨;另一个圆脸的中年男人坐在她的左侧,即便满脸堆着笑,依然可见他眼底的算计。如此两人围着一张四方的茶桌,一把紫砂茶壶摆在正中央,把手却对着男人的方向,两只青花瓷杯子一个见底一个满溢。满溢的那只在女人身前,但女人只抬头望着她的儿子,轻声道:

“你来了?”

“母亲!”陈涛拜了一拜。

“父亲?”任竹看着屋里的中年男人,低呼了一声。而中年男人看见她,却是心中一喜,赶忙把她拉了过来给陈母请安。

“免了!”陈母如是说,却没有伸手去扶。

任竹行完礼,规规矩矩地站在父亲身后,脸色微僵,眼神也一直在闪烁。

“大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啊!难怪我们家任竹会宁愿去学堂做个女先生也不愿嫁人,如今也年近23了。说来奇怪,从前问起,她都避而不谈;近日问得急了才说早已倾心陈家大少爷。怪不得,那孩子谁也瞧不上,原是瞧上了最好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刚巧今日有事与陈家奶奶相商,便提及了此事,不曾想,我们家任竹竟已入了大奶奶青眼,这是她的福气啊!她能如愿,我跟她的母亲也安心了!”

“我一向喜欢任竹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孩儿。”陈母说着夸奖任竹的话,眼神却仍停留在陈涛脸上。

陈涛疑惑地望向任竹,任竹一狠心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父亲身前,辩解道:

“父亲,对陈先生的情意是女儿瞎编的!女儿只是不想嫁人,便拉了陈先生过来做挡箭牌,只因他向来高不可攀又十分的好说话,女儿才钻了空子。那日之后,女儿每每念及此都会内疚万分,今日若再因此给陈先生造成实质的困扰,女儿就是死也难辞其咎啊!”

“你说什么?婚姻之事岂能儿戏?!难为为父为你多方经营,你…你却如此不争气!”任老爷显然很生气,他腾地站了起来,指着任竹不停地来回踱步,一时乱了阵脚。

但他很快意识到什么,深呼吸一口气后,又是一张平和的笑脸。这会儿,他微微调整了领口,缓步走到陈家奶奶身前,深深鞠了一躬后,道:“陈家奶奶,婚姻之事一向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孩子们说的话算不得数。任竹嫁入陈家是我们任家的荣幸,我并无反悔之意。若是陈家奶奶不计前嫌接纳了她,那么她的嫁妆除了先前商量好的那条商路,任家还可以再追加一条,如何?”

“任老爷如此慷慨,陈家自然是求之不得。任竹,你过来!”说罢,陈母朝任竹招了招手。

听到召唤,任竹的神情却更为凝重,她转身朝陈母的方向伏地而拜,只好用最卑微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涛儿,你愿意娶任竹为妻吗?”陈母放下手,开始询问儿子的意思。

“你知道的,我不愿!”

“你今日不娶任竹,他日还会有‘王竹、李竹’嫁入陈家,做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只会是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的女儿,绝不可能是街上卖草药的采药女。你与母亲犟了这许多年,也该收收心了。你是陈家的大少爷,生来就是。你享受了陈家给予你的便利和财富就应该懂得为家族未来做考虑,这样,才是一名合格的陈家子嗣。”

“……”

“若你同意,陈雨那丫头的婚事仍旧可以由她自由做主,而你今日想要带进陈家的女人我也会以礼相待,不会亏待她们。”

“母亲……你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你可以做选择。选那采药女,还是陈家以及受陈家庇护的这些人。”

“……”

“主家奶奶!陈菊没有福分进入本家,告辞了!”陈菊说完就要转身,却被陈涛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愿意……”他的声音很低,低到让人分辨不清。“一切皆听母亲安排。”陈涛终于做了决断,但他在那一刻却把自己杀死了。

“好。”陈家奶奶端着茶杯撇了撇茶沫,终于满意地笑了。

任老爷赶紧把女儿扶了起来,安坐在陈母右侧,这就开始与陈母商量嫁娶之事。

而任竹一直望向陈涛,看着他微躬的脊背和失去光彩的眼睛,只觉得心中的神好像崩塌了,站在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普通的男人。她很想做点什么,可心中的无力感竟却与那个男人一般无二。

陈菊扶着陈涛跟他说对不起,几声之后他才听见,随即放开了手,脚步不稳地走出了房间。

我跟着他在大街上游荡,周围的人影皆与我们无关——我们是与他们两个世界的人。慢慢的,陈涛的背影越来越稀薄,我开始担心他会原地消失。

终于晃荡到林青药铺前,他站在林青药铺对面的屋檐下,站在阳光底下的阴影里,就那么目光呆滞地望着林青。林青坐在柜台后面也一直望着他。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任眼前人来人往。

傍晚,天色越来越暗,林青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陈涛才眨眨眼转身回去。此时,寒风乍起,萧瑟的街道配合如血残阳,那个孤单的身影像是移动的剪影,最终一点点融入到茫茫夜色中。

这时,林青从店铺里走了出来,在门口跟林幽交代了几句便向我走来。

“你要去找他?”我问。

“嗯。一起去吧?”

“好。”

……

“现在似乎只有你能看到我了?”

“你的神魂太弱了,在幻境中也无法凝成实体了。”

“哦……”

我们在屋顶上起跃,片刻后便到了陈家老宅。之后又沿着屋脊走了一段,最后停留在一个小院的屋檐上。

吱呀一声,陈涛开门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只酒壶,走两步便饮上两口,喝完便随手一扔。他跌跌撞撞地在院子里晃悠,时而指着树干机锋对峙,时而蹲在地上与假山推心置腹,累了便爬上石凳,趴在石桌上喃喃自语。萧萧风过,吹动庭院的草木沙沙作响,他站了起来,移动到庭院中央,定定地看向这边。

林青飞身下去,一步步向他走来。在距离陈涛不足三米的时候,陈涛忽然周身一颤,整张脸瞬间垮掉了,眼泪满溢而出。

“林青?”他轻声确认。

“是我。”

听到这一句,他再也抑制不住地朝林青飞奔,紧紧地抱住她,如同在激流中抱住唯一露出水面的岩石,口中哽咽出声:

“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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