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山下响起村民庆祝的烟火,男人突然想起什么,一步踏下台阶将金花蛇抱了起来,在月光下狂奔,在山岗上留下一连串的剪影。
一直到人迹罕至的深林中,他才将它捧出,轻轻放在地上,趴在她身边极尽温柔地说着安抚的话。
动情处,他哭的泪珠涟涟,脸上神情也不似作假。可是他总觉得身后有一个人在骂他无耻,如此这般不过是想要蛇精的谅解,以防她日后复仇。
是了,他就是无耻,这个招数也不是第一次使用。
许久之后,金花蛇才抬眼看他。她的眼眸已不像从前清明,冷冷的、淡淡的,就好像被压在厚厚的冰层之下。
他没有看懂她的情绪,只是莫名地感觉不安,接着又将自己的无可奈何哭诉了一遍。
金花蛇放低眼眸不再看他,男人这才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放心离去。
回到住处,刚才领头闹事的村民果然已经返回,正向他索要蛇精的尸体。
他推脱说被自己扔了,接着带着一群人在深山里四处翻找,上上下下地乱逛,最后终于趁他们不注意逃走了。
从此,他再没回过那个村子。
他在城市里流浪,偶尔打点零工,日子过得艰难却也轻松。这里的人对他挺好的,只是漠视。正好,他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一日清晨,他晃晃荡荡地踏上台阶,准备上过街天桥挪个窝继续乞讨。才刚走几步,身边莫名出现好几个人过来挨着他,慢慢的人越来越多竟把他挤得动弹不得,紧接着又裹挟着他朝另一个方向下去。
他记得那个方向是条死路,终点只有一面墙,根本没人往那儿去。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却奈何不得,只好拼命地呼救。然而桥下行人匆匆而过,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就好像,他被完全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一群穿着鲜亮校服的学生突然涌上了楼梯。他们眼睛清亮、目光和煦,看向他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关怀的神情——他们能看到他。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束光照进了深渊。
深渊里的人拼命抓住那束光,爬出泥沼般狼狈地向年轻的学生们靠近。
在临近的时候终于有人拉了他一把。他站在孩子们中间再回望,先前围困他的那些人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身影轻薄得好像一面水影,再一眨眼,又全都融进了熹微晨光里。
如此诡异。
他夜里又做了一个梦,梦到村子里那个领头闹事的男人半夜被蛇绞死了。醒来后,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发现也有一圈红印。
他痴痴笑了起来,轻轻抚摸着脖子上的红痕,想到:他的小蛇精回来复仇了。
几天后,他已回到了小山村,潜伏在附近的山林里,等着金花蛇自己来找他。
果然,第二天早晨,蛇信便先于晨风惊扰了他的清梦。
他睁开眼睛,突然坐起来,从背后抽出一把匕首挟持着蛇头。金花蛇原本犹豫爱怜的眼神瞬间被仇恨占满。蛇身腾地长大十余倍,一口便咬去了男子的头部。
鲜血喷涌而出,金花蛇仰头吞下人头,又一点点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她看着眼前残缺的尸体,渐渐发了呆。
蛇尾不自觉伸过去触碰,又在临近的时候停了下来。
随后,她化作人形躺在地上,躺在她的爱与罪孽身边,等待所有的审判。
然而附近的村民们并没有上山来找她,遥远的人类修士也无暇顾及,最后只等来了妖精公社的巡查使。
如霁月清风的白衣巡查使看着她无奈地摇头,似神邸般悲悯的眼神轻轻掠过她的罪恶,一番叹息后绕到她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走了她的灵珠。
灵珠被捏碎后,就算是白日也能看到星光璀璨。
金花蛇看着这难得的光景,轻轻一笑,没有丝毫的眷恋和遗憾,仿佛她来这世界就是为了留这一抹厌倦的微笑。
片刻后,地上只剩下一具蜷缩的蛇尸。
“金花蛇显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心智也受到了改变。”
“她一开始的善也是来自那个男人的一时心软。”
“所以,精怪的心智在没有完全成熟前是很容易被改变的。”
“嗯,‘你如何对待世界,世界便如何对待你’。”
“就像阴阳两极,互生互灭,爱生爱、恨生恨,爱恨交织,若无转圜便双双受损……”
“走吧!再行一日便出神龙架了。”
“青青?”
“嗯?”
“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说着,我跑过去拥紧她。
这次她没有避开我,而是抚着我的手问:“只爱我一个人,好吗?”
“好!”
“……嗯。”
于是,我又能行走在她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