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汽笛声响罢,窗外的站台逐渐退后远去,昆明,再次成为记忆中的过去。
和周遥川坐在临近排的是几个正在毕业旅行的大学生,两男两女,看着都挺活泼。
他们的目的地是峨眉,似乎是刚刚爬完了玉龙雪山,在昆明转的车。
让人暗自感叹:特种兵大学生们的体力真好。
火车经过一个个城镇,城镇像是闪现的胶片图像,随着时间推移,染上了天空的颜色。
橙红的太阳逐渐沉入山后,鲜红的晚霞流淌着被身后的黑暗淹没。
隧道越发的密集,距离时短时长。
几个学生去餐车吃饭,周遥川则掏出一份自热米饭,自顾自地吃起来。
火车在夜色中穿梭,像是伏藏在山沟中的野兽,在黑夜中快速奔走,跑过连绵不绝的山洞,不停息地穿越城镇灯火。
学生们吃饱了回来打算找点娱乐项目,路上信号不好,他们就掏出两副牌来。
“来斗地主不?”
“我不玩儿,一玩儿就输!”
“那正好,三个人,来吧!”
“三带一”“顺子”“对A”“炸弹”的动静时不时响起,周遥川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敲打着文字。
过一会儿,他们争论起是换“炸金花”还是“干瞪眼”,玩得不亦乐乎,不参与的短发女生就自顾自地看手机。
她看周遥川似乎在打字,面相和善,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便搭话道:“小哥哥,你是在写小说吗?”
周遥川摇摇头,“游记。”
“我们打牌会不会吵到你呀?”她倒是挺贴心的。
“没关系,我习惯了,路上都这样。”
“嘿嘿,真不好意思。小哥你是去哪里呀?”
周遥川保存了文稿,抬起头,“乌鲁木齐。”
把那姑娘惊得瞪大眼睛,“妈呀,那好远吧!”
“嗯,终点站。”周遥川点头道,“你们是去峨眉?”
短发女生嘿嘿一乐,“爬完玉龙爬峨眉,我们时间紧,也是挺拼的。”
玩着唠着就到了九点多,女生的同伴提醒他们时间,四人连忙收拾着东西,准备着下车。
他们主动问周遥川能不能帮他们拍个合影,他答应下来。
他们又主动问能不能拍上周遥川,他同样应下。
——后来他们在社交媒体发布照片,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又透露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该让周老师签个名的!
周遥川身边的座位已经空下。隆隆行驶的声音打着催眠曲的节拍,车厢如同摇篮,身处其中的旅客渐渐陷入沉眠。
他浅浅地睡着,时不时醒上一阵子。火车中间也没再停下,只在隧道与隧道间重复着轰鸣,像是在黑暗的循环中迷失了方向。
白光打破黑暗的束缚,自东方的山峰后升起半轮明晃晃的太阳,树林生满了山坡,却不似原本那般遮天蔽日,倒是有无数缕光芒像是星河闪烁,自缝隙中迸发着星光璀璨,燎原漫天。
从川蜀到陇南,又从陇南向北,也不知穿过了多少座山。
绿皮火车从兰州爬上青藏高原,绕个弯儿,又驶向张掖与嘉峪关。
方才还是带点春意的绿油油,不过十几个小时内,路过几片具有藏族风情的白色建筑,一群游荡的牛羊,而后转为黄色的沙丘,群山到旷野,河谷到荒漠,“土司”到“关外”,这路风光剧变,也算是应了边塞诗中的豪情壮志。
只是没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没有“千树万树梨花开”,没有“月明羌笛戍楼间”。
历史上边塞要地与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已是旅游胜地。
没有了边关战火,荒芜恶劣也成了极佳的风景。
他去餐车要了份大盘鸡盖饭。
辛辣的气味融入酱汁,紧紧包裹着鸡肉、土豆、洋葱、青椒,极有印象中的西北风味。
天色再次暗下,到了荒漠的夜,是不可触摸深黑、弧线形的沙丘与灿烂星辰。
他想,什么时候要去沙漠中过一夜。
身边的人换了两轮,只有他还在原本的位置,目送着远去的人与到来的人。
似乎有些像在学校,迎接学生,送走学生似的。
维语的广播在凌晨响起,哈密站——已经是新疆的地界了。
周遥川满是困意的眼睛望向窗外,黑暗仍旧是凌晨的主色调。
新疆,这里就是最西北的省份,地广人稀的新疆。
一直到下了火车,他仍然带着些许恍惚。每次乘坐交通工具,都会感叹科技发展带来的“空间折叠”,身体还来不及适应,就被送到了从未到过的地方。
乌鲁木齐的清晨还很凉,薄羽绒也有点透风。天才蒙蒙亮,像是远方的光漫反射到浩瀚天空之中。
先去吃早餐,再去钟点房休息到中午,随后去租车的地方提车,慢慢慢慢地开到南疆。
周遥川面向东方尚未明晰的晨光,深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