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笑笑:“年轻人,就是单纯。那么些个烂菜叶子哪儿值那么多。”说着一顿,嘴角咧得更开了,“也好,单纯孩子好说话。走吧,咱们再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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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栎县最大的医馆仁心堂来了位呜呼哀哉哭天喊地的病人。
小公子看着不过十六七,一身绫罗衣衫,腰戴玉环,他脸色苍白牙关紧咬,蜷缩着身体斜依靠坐在椅子上咿咿呀呀等大夫看诊。
“不行,快,给我找恭房!”小公子忽然咬牙切齿地吩咐一旁焦头烂额的小厮,小厮只得再去药台上拍桌子厉喝:“怎么回事,我们公子在这儿等了半晌了,大夫怎么还不来?!你们恭房在哪边?!”
仁心堂的司药正用小称杆称药,闻眼头也不抬,只动了动下巴指向街对面:“那边。”
小厮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去扶自家公子。两人出了医馆去对面恭房,小厮喋喋不休道:“公子要不我还是去趟县衙亮明身份吧,您要是病出个好歹相爷非打死我不可。”
“少废话,给我拿草纸。”
这位穿得金枝玉叶病如西施的俊俏小公子,正是当朝权柄昌隆的国之右相谢仲昫的嫡长孙,谢岁安。
他偷偷溜出京都,长途跋涉一路都无事,偏偏到了这小县城不过两日,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着了道,从昨夜开始就上吐下泻,浑身无力。
他此番是秘密出行,爷爷派来的人领的任务也不便为外人知,他自然不能去县衙求援,坏了爷爷的事情他也会被打死的。
谢小公子带的小厮缙云守在恭房门口继续喋喋不休:“公子你没事吧?定是昨夜吃的那家小摊不干净,鹿肉都不知道隔了多少夜了,烤吧烤吧洒些香料咱也吃不出味儿来,这个小破地方欺负我们是外地人!”
谢岁安扶着墙从恭房内出来,嘴唇苍白且发颤,他憋住一口气,道:“走,太臭了……”
“……”缙云脸色一变,“您没解?您……就算臭您也不能憋着啊,这儿又不比相府,恭房都这样儿……”
谢岁安咬牙道了句:“解了。”
缙云这才闭了嘴,但他抬头看见对面药房终于来人了,排队看诊的人也多了两三个,一慌就撒了主人的手,他边跑边喊:“欸我们排在前面的,不许插队啊!”
谢岁安没了支撑险些一头栽倒,痛苦地哼了声,正将拳头握紧准备靠毅力走上医馆的台阶,手臂忽然再次一轻,同时鼻端传来一阵幽淡清新的茶香混花香。
他刚侧头,就听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来,慢些走。”
是个男扮女装的漂亮小娘子。
“小公子看着脸色很不好,是怎么了?”秦桑边扶他上阶边开始问诊。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谢岁安懵然开口。
秦桑想也不想否决了:“没有。”
谢岁安却已经想起来,她就是自己第一天进城以后救下的女子嘛!当时看见有个小流氓将她主仆二人堵在巷子里,自己是多么英勇无敌地悍然出手啊,怎么这人如此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了呢。
他肯定地道:“见过,一定见过……嘶……”话没说完,腹中再次传来一阵锐痛。
“哪里疼?”秦桑忙问。
谢岁安倒抽一口凉气勉强回答:“腹痛不止……”
秦桑将他扶进堂内:“来吧,你先坐,我给你断断。”缙云这时也已拉着唐子安过来,他见已经有人在给自己家公子诊脉,疑惑地看向唐大夫,唐子安则微笑道:“她的医术也很好。”
秦桑这些年无聊,又素知凡人体弱多病,于是第二年便来仁心堂拜师,女扮男装在这儿治病救人混日子。
其实不用切脉秦桑也能看出来,这人就是急性肠胃炎嘛!对症用药,饮食清淡些,应该就能无大碍。只不过这个时代没有特效药,还得靠自己忍。
但她还是走完了流程,准备写药方时问对方姓名,谢岁安面不改色道:“路遥。路途遥远的意思。”
又道:“你是医女?”
“算是吧,平日无事时我会来医馆帮忙。"秦桑懒得和他计较姓名的真假,埋首将几味药写上,又问,“这里煎还是回去煎?”
忽然堂外响起一声骇人的咆哮:“骗子!都快走走走,别在这儿看病,这里的大夫是骗子!!”几人往外看,见一个病弱的青年挥着袖子在发狂赶人,“看不好病还收那么多银子,什么仁心堂,有狗屁的仁心,都是黑了心肝的土匪,抢钱不用抢,还给你一包劳什子药渣,回去吃不死你算命大!还看什么看,都走!走!别在这儿看病!”
唐子安眉心微蹙,招手问药童:“这人之前来我们医馆看过病?”
药童盯着来人认真想了想,点头:“似乎是来过,不过已经过了至少半月了,最近没有来。”
“半月了?可还记得他是什么病?”
“这我就不记得了,是老先生给诊的脉,时间太久病人又多,我记不清了。”
眼看青年挥手搅散了排队看诊的病人,守在门口的杂役过来一把将人拦住往外撵:“做甚呢做甚呢,你胡噙个啥,谁不晓得我们仁心堂的当家是仁医圣心肠,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糊涂东西,有话好好说嘛!”
“唐愈的药吃死了我老娘!我不该找他算账吗?!"青年青筋暴起,愤怒痛斥,“整整三副药哇,花了我一百钱!吃了药还吐血更严重了,今日一早人就没了!唐愈,你今天必须出来给我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