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并不认识,但同病相怜,都是忽然被一伙人莫名其妙地绑架了的,原因似乎是错认他们为豪门薛家的少爷,想要劫钱。
天降无妄之灾,二人在船上受尽折磨,又累又饿又渴,而更糟糕的是,上船后,七天中,这伙绑匪只给了他们每人一瓶水。
眼前这个男孩,竟然把他最后的水,全都留给了顾知歧。
——和脑海里书中的内容一模一样。
“桑临?”
顾知歧声音沙哑,主角受,或者说,桑临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对,我是,你认识我?”
顾知歧定定地看着他,模糊地笑了一下。
眼前一幕渐渐和书中重合,他意识到脑海中那个声音没有撒谎。
如果它说的是真实的,那么,再过一百天,他应该也要死了。
不过,
顾知歧强忍剧痛,他头发有些太长,遮盖住了他那双眼睛,显得有些阴郁,嘴角却缓慢地笑了起来。
桑临看着他的笑容,以为他被吓傻了,急忙摇晃着他,“你你你,你笑什么?”
“我笑……”
“轰——”
船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打断了顾知歧未说完的话。桑临吓了一跳,立刻慌乱起来,“哥哥,我们快出去吧!船快沉了!”
他抹了抹眼泪,试图架起顾知歧,把他往外带。
顾知歧靠在船舱上,怪异地看着他,“你要带我走?”
“对啊!不然放你在这里做什么?”
桑临不明白,顾知歧反问:“既然没有时间了,你还要拖上一个累赘病患吗?”
“……那又怎么样?我不可能见死不救!”桑临只是愣了一下,便继续紧紧地抓着顾知歧的腰,死不松手。
他力气不小心使得太大,活像是怕顾知歧拔腿跑了。顾知歧被掐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腰都青了,正准备破口大骂时,船舱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秦少,找到他了,那些绑匪已经都抓住了。”
一个恭敬的声音说道:“您查得没错,确实是因为他们想抢薛少,结果抢错了人。”
“不愧是秦少,料事如神,怪不得您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商界新贵,今天更是悦炳府开业,不知未来会是怎样的辉煌。”这是另一个阿谀奉承的声音。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一个截然不同,既傲慢自负,又矜贵优雅的声音打断了他们,骂道:“够了!拍马屁都不会说点好的。”
“那些绑匪拖下去,别打死就行。什么时间不好?偏偏选在今天,绑了我们的钢琴师,影响我开业!破我风水,断我财气……”
那人语气中充满了暴躁与不耐,“要不是今天宴请的大人物实在太多,我真的要换时间换人。”
船舱内,顾知歧原本无力下垂的指尖忽然抽动了一下。
桑临却猛地张大嘴,差点激动得跳起来,“秦砺?是秦家那个秦砺吗?他居然亲自来接我们了?”
他连忙扭头,看向顾知歧,眼睛闪闪发亮,“哥哥,你知道秦砺吗?”
顾知歧眼里划过一丝嘲讽,轻声说:“当然知道。”
毕竟当年,是他在秦砺被人殴打时,将人拽入小巷里的废弃木箱藏匿,救了秦砺一命。
却也是秦砺,为了讨好巴结另外两个人,背叛了他,将他反手卖出去。
被曾经救过的人背叛,这样刻骨铭心,怎么可能忘得了?
桑临却无知无觉,还在不断激动地小声絮叨:“我当时应聘秦砺新饭馆的钢琴师,没想到真的选上了,本来我今天还在懊悔,可竟然是他亲自来接我……”
“以往都是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人物,不知道等会能不能要一个签名呢?”
他惊喜得语无伦次,简直是要把“何等殊荣”刻在脸上。
顾知歧怜悯地看着一无所知的他。
原著中的桑临就是因为绑架事件认识了秦砺,彼时的顾知歧作为炮灰,因为高烧昏迷不醒,倒在角落里,恰好没被秦砺注意到,尔后大概过了三个多月,绝症死去。
而桑临则是被自己的善良迫害,下场凄凉,终生被囚禁在高门深户中,惶惶不可终日,痛苦一生。
顾知歧被他架着,呼吸滚烫,整个人因为高烧,几乎站不住。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愚蠢的人。
明明不知道多久才能获救,桑临居然把他最后的水都送给了他;船都要沉了,争分夺秒的时段中,桑临居然还想要带他这个病患累赘一起走。
善良单纯得令人发笑,跟从前的他一样。
因此,顾知歧推开了桑临。
他耗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把桑临一脚踹到被货物遮掩的角落中,趁其不备捆住了他。
“你干什么——”
桑临震惊地拼命挣扎,顾知歧却捂住了他的嘴,压低了声音,语气恶劣,在他耳畔命令道:“别出来,蠢货。”
“?”桑临匪夷所思,一想到刚刚他对此人满怀善意,这人却反而如此不客气地踢他一脚,简直好人没好报,反应过来,当即震怒道:
“你竟然恩将仇报!无耻!卑鄙!下流!我把我的水给你喝,我还想带你逃跑!亏我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同情你——唔!”
却只换来一声嗤笑。
“谁稀罕你的同情?我有要求你救我,有要求你给我你的水吗?你以为帮了人,人家就一定会感激你?
没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么?小鬼,吃下这个教训,以后别轻信他人。”
顾知歧哈哈一笑,轻柔地拍了拍桑临的脸,然后往他嘴里不由分说地塞了个布团。
桑临顿时露出屈辱的表情,呜呜呜地想叫喊,却什么也发不出来,只能用力瞪着双眼,一副快要气晕的模样。
顾知歧不再理会桑临的控诉和哀怨的眼神,他抄起甲板上的一块碎玻璃,抓住自己凌乱的刘海,直接用力一割。
鸦黑的碎发飘飞,露出一张苍白秀气到几乎有些漂亮的脸。
——那张脸居然与桑临有七分相似。
本来气得浑身颤抖的桑临忍不住一愣,呆呆地望着他,表情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船舱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顾知歧起身转头,与多年未见的秦砺久别重逢,面对面相遇。
秦砺逆着光,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而昂贵的呢子大衣,懒洋洋地踩在楼梯上,从天而降一般,居高临下。
一如当年,猖狂而自负。
他似乎看见了顾知歧,因此嫌弃地皱起了眉。
秦砺漫不经心:“你就是桑临?”
顾知歧望着他,抓紧了手中的碎玻璃,用疼痛让自己发烧昏沉的大脑清醒一二。
命运在此颠倒,鸠占鹊巢之时,顾知歧擅作主张,顶替了桑临的角色,可他并不恐惧,也无茫然。
顾知歧成了一个疯狂的赌徒,在这盘倒计时只剩下一百天的赌桌上,他索性将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全部押了上去。
这亡命之徒扬起脸,苍白漂亮的脸上,缓慢绽放出露出一个柔弱的笑意,仿佛圣经中的索多玛苹果,外表良好,内心腐败,满怀恶意。
他说:“是的,我是您今夜聘请的钢琴师——桑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