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学毕业后就立刻创业,这两年事业刚刚起步,光是应酬就快要把他逼疯了,可叹今晚秦家旗下一个新的饭店要开张,饶是他想去沉溺于酒醉风尘中放松一二,也办不到。
他为了走到今天这步,不知道踩了多少人的尸骨,绝不能出一点错。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小钢琴师。
*
今夜星光灿烂,灯火辉映,悦炳府前,渐渐聚集起了人,准备参加今夜的宴会,为秦砺冲一冲喜。
化妆师小姐看见顾知歧的头发时,差点晕厥过去。
“这么好看一张脸,怎么就配了一头狗窝!”
顾知歧的头发是自己剪的,自然不过关。她气得嗷嗷乱叫,顾知歧被她强硬地一把摁在座位上,最终折腾了半晌,才被放走。
他换上了一套举办方提供的礼服,衬得他整个人清隽漂亮,像是一束名贵的花,头发被剪得干净利落,露出那张白净的脸,宴会上有些人偷偷地看他,知道他只是个地位低下的小钢琴师后,又失望地挪开目光。
秦砺站在不远处,不经意地瞥向了顾知歧。
少年清瘦地站在那里,很安静地缩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尝着点心,腮帮子微微鼓起,像是一只流浪的小黑猫,手腕上,那串又烂又破的彩色绳结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与他得体的礼服相比,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廉价至极。
秦砺拧着眉,看着那串彩绳,恨不得把他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劣等感扔掉。可转念一想,自己在意个破绳子做什么?又忍不住哂笑摇头,继而继续周旋于名利场中。
觥筹交错,不少人向他恭喜道贺,他微笑着一一应对,目光却始终游离于大门处,可那里人来人往,却始终不见他想等的人。
“肖先生还没来吗?”有人忍不住问秦砺。
早听闻秦砺似乎砸了千金,走了五六条关系链,才终于打通通往肖家的这条,却也不敢请对方帮什么忙,只希望能让肖宪则出面一会。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只要这次能请动肖宪则,想必往后的合作也不会是天方夜谭。只要能借肖家的东风,他才能继续往上爬,继续往上走。
今夜秦砺能宴请到这么多人,自然也是多亏了他有意无意地放出了肖宪则会来的消息,总之,是好一出空手套白狼。
可是眼下,秦砺连庆祝词都讲完了,宴会进行了三分之一,肖宪则却迟迟不来,不由让有些人看向秦砺的目光有些异样。
“怎么回事?”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秦砺冷汗从背脊流下,拳头渐渐握紧,牙关紧咬,但好在,不知是谁传来一声惊呼。
只见门外,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悦炳府的门口。
司机从驾驶座下来,弯腰鞠躬,态度谦卑,正要开门时,门却自动打开了。
“不必。”
很淡的声音,却掷地有声,存在感极强,令人无法忽略。
接着,一只红底黑皮鞋从门内不急不缓地踏出。
男人穿着一身商务风的三件套,他肩宽腿长,身材高挑,气质温和内敛,仿佛一个上世纪的绅士,整个人看上去教养良好,华美而低调,可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却又冷硬得像一座墓碑。
隔着喧嚣的人群,顾知歧第一眼,就看见了他那双标志性的深灰色眼眸,像是一只灰色的鸽子。
秦砺终于等到了人,立刻走上前,笑脸相迎,好一顿关照问候。
心中却悄悄烦闷,极其不爽,姗姗来迟算什么?故意让他出糗被笑话?
“肖总怎么来的这样晚?”
问候完,他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嘴。肖宪则瞥了他一眼,礼貌颔首:“抱歉,公务繁忙。”
他声音很有磁性,像是厚重的大提琴,令人印象深刻。
秦砺眼角一抽,却只觉这回答简直不能再敷衍冷淡。
果然,肖宪则这种占据权利高层的人,只是看上去温文尔雅,君子如玉,其实骨子里冷得能泛出冰渣。
肖宪则微微抬头,掀起眼皮,往人群中扫了一眼。
顾知歧感觉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接着,又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两眼空空,是一种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在意的平淡眼神。
顾知歧却有些怔然。
……他居然就是肖宪则?
他脑海中想起了一些碎片化的回忆,老旧的电视机,电视机前憧憬的少年,以及他小时候说的:“我也要弹钢琴!我要像他一样上电视!”
“他弹得好厉害,我想与他见面……”
“他会弹一辈子钢琴吗?院长妈妈?我有机会和他一起弹钢琴吗?”
“……”
但是顾知歧并未沉浸在童年天真的回忆中,只是一瞬,他又重新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
他刚刚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肖宪则的眼睛,童年曾经憧憬过的人,如今却拥有一双目空一切的眼睛,一双……与那三个残害他的人一模一样的,冷酷无情的双眼。
顾知歧盯着肖宪则,漠然地想,他们是同类人,都是那种……不把他人的命当命的那类人了。
幼年短暂的憧憬,在此时摔得粉碎,曾经越是憧憬,此时越是只剩下失望和冷漠。
既然如此,他便不必犹豫了。
如果原文没有出错,他现在只有一百天的存活时间。
时间不够,因此他需要帮手,需要同伙,需要共犯,才能更快地让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万劫不复。
他像是一个恶毒的水鬼,眨眼之间,就冷漠地敲定了要拖着下水的那个对象,一个可怜的替死鬼。
那个人在原文中出场不多,却很核心,后期更是因为利益捆绑,不得不成为三个渣攻的保护伞。
而当下,一切尚未开始,他还只是F1即将费劲心思联姻的对象,F2又怕又敬的舅舅,F3……秦砺竭力讨好的合作伙伴。
——肖宪则。
“咔哒”一声,仿佛执棋者叩下第一颗棋的轻响,顾知歧笑了一下,朝肖宪则走去。
“肖先生。”
肖宪则被人群夹道相迎,无数的溢美之词、虚伪笑容包裹着他,嘈杂间,他却听见了谁在喊他的名字,抬起头,无情无欲的深灰色的双眼轻轻一定。
一个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旁。
他苍白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双黑眸水光潋滟,雾气萦绕,显得很朦胧,纤长的睫毛痛苦地颤抖着,鬓角流下一点冷汗,手腕上则缠着一个和西装格格不入的彩绳。
他痛苦地抬起头,望向肖宪则的目光中,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朝他微笑。
在惊叫声中,他浑身一软,整个人眼看着就要向前一扑,即将扑在肖宪则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