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一个下等人,也能去那种地方?”
薛叔脸色微沉,“与宁。”
“怎么,你要和我讲不应该崇尚阶级差异?可那分明是你对我说的。阶级不同的人的差别,比人和狗的差别还大。”
薛与宁鄙夷至极,薛叔看向他的身后,像是看见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然而薛与宁却丝毫没有察觉。
“你不如让我猜猜下一步是什么?”薛与宁步步紧逼,俊秀少年气的脸庞上,此时满是暴怒与讥讽。
他阴阳怪气道:“薛从玺,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把你房间钥匙也给他?”
“与宁!你这样说,是对不起你去世的母亲。”
薛叔瞠目结舌,气息浑浊,他看着薛与宁,表情是浓浓的震惊,似乎不知道薛与宁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像是在质问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薛与宁被他雷霆一喝,仿佛挨了当头一棒,猛地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才意识到自己盛怒之下,说错话了。
可是他向来是不会道歉的,抿抿唇,侧脸线条绷直,最终不声不响地掉头走人。
他心情差到极点,一开门,刚好就撞见了准备过来给他上课的应雪声。
他目光沉沉地注视了应雪声,半晌,扯开了一个弧度。
“你可真有种。”他压低声音,嘲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爬我爸的床。”
他狠狠地撞开应雪声的肩膀。
薛叔看向门口,他看见白衣少年被薛与宁撞得踉跄了两步,脸色苍白,像是被薛与宁中伤得不轻。
他像是被人养在玻璃罩中的花,脆弱得仿佛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好像可以随便你涂抹色彩,又轻而易举地攥在手心。
薛叔脑海中似乎有根青筋蹦跳了一下,他霍然站起,沉下声音:“薛与宁!”
薛与宁自然是没有理会他,扬长而去,应雪声回头看了薛叔一眼,飞快道:“我去看看他。”果断地跑了出去。
“小应……”
薛叔摇摇头,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捂住脸。
即使被这样粗暴地对待,应雪声居然也不计前嫌,去追回薛与宁。
应雪声这样的人,够听话,够乖巧,会见机行事,会控制情绪,省心体贴。
如果他是我儿子……
薛叔猛地打了个寒颤,摇摇头,哂笑。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薛与宁大步向前走,心情差到极点,他觉得自己像是成了应雪声的对照组,让自己在应雪声面前滑稽可笑。
“那个应雪声有什么好?分明你们都被他骗了,他哪里是柔弱的小白兔?分明是心怀叵测的野狐狸。”
薛与宁回想起应雪声在自己面前又傲又毒的模样,气得抓狂。
他对陆微霜发了条消息:“老陆,我算是见到比你还白莲花的了。”
陆微霜弹出一个“?”
薛与宁收回手机,踢了路边的石子一脚。
呵,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可上天似乎注定要薛与宁事与愿违。
在路上,他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这人应该是喝了酒,浑身都是酒气,骂了一句,“谁啊?”
酒鬼口不择言,“撞到人不会道歉吗?真没教养。”
“真是没娘养的。”
于是顾知歧赶来时,正好碰见薛与宁红着眼睛,把那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打。
少年外貌出众,他一身潮流名牌,四肢修长,肌肉线条紧致而漂亮,穿着卫衣,很有男大学生的青春气息,像是一个小狼崽子。
可是这狼崽子眼下却疯了一样,对地上那人拳打脚踢,表情阴戾恐怖,一双眼睛红得充血。
顾知歧眉头一跳,上去拉他。
闹剧最终在警察赶来前结束了,可是薛与宁打人的视频被放到网上,薛家第一时间去处理了,却依然被人认出来那是薛家的少爷。
去警局赎回薛与宁后,薛叔直接给了薛与宁一巴掌。
“啪”地一声,清脆至极。
“薛与宁,你太令我失望了。”
愤怒与失望铺天盖地地盖满了薛叔的的眉眼,他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是我太娇惯你了。”
“我原本不指望你有多出色,你母亲走得早,因此我对你百依百顺,你想要什么,我无一不答应,可是现在仔细想来,也许是我错了。”
“我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这样骄纵不讲理,你撞到了别人,还要把人往死里打,这也就算了,还是当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看你脑子里是一点薛家的处境都不顾及了,是不是?”
“你作为薛家少爷,荣华富贵了二十年,到头来,却给薛家丢脸。你知道今晚有多少人在嘲笑我吗?薛家少爷当街打人,丢的不是你的脸,是我的。”
薛与宁脑袋被扇得“嗡嗡”响,那张俊秀如大理石雕刻的脸眨眼间,就高高地红肿起来,他红了眼睛,浑身颤抖,咬牙切齿:“你不问我为什么打他吗?”
“无论是为什么,你身为薛家长子,就不应该如此冲动行事。”
薛叔涵养良好的气质在今夜被破坏,他像是每个身居高位的一家之主,无法容忍自己的自尊被他人踩踏,眼眸阴沉。
今夜好几个老总给他发信息,问他视频上那个像疯狗一样殴打人的是不是他儿子。
在那一瞬,他像是被人恶意地狂甩了几巴掌,而当他看到应雪声似乎也出了镜,却在后面冷静地拉住薛与宁时,这份对比强烈地冲击了他的视网膜。
为什么同样的年龄,雪声举止得体冷静,而薛与宁就像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呢?
这段时间日积月累,各式各样的小细节堆积起来,放大镜一样,将从前薛与宁的缺点事无巨细地摊开摆在薛叔面前。
应雪声越是显得好,就越显得薛与宁坏,他的体贴懂事衬出薛与宁的无理取闹,他的温和无害衬出薛与宁的蛮不讲理,他的机敏得体衬出薛与宁的一无是处。
好似他是智材,是天光,而薛与宁是朽木,是泥泞。
薛叔气得口不择言,浑身血液沸腾,大脑发烫,他脱口而出,“你但凡能有雪声一半令人省心呢?”
场面安静了一瞬,落针可闻。
薛与宁死死地瞪着薛叔,薛叔脸色也微变,意识到这句话不应该说。
可他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薛与宁道歉。
薛与宁眼睛里有红血丝爬上眼球,他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像是被气狠了,点点头,“好,好。”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薛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像是想要抓住薛与宁,可薛与宁却猛地推了他一把,蓦然大吼:“你既这样喜欢那个应雪声,那你就让应雪声做你儿子吧!”
“我不回来了!”
他气得头昏脑涨,转身就冲向大门,“砰”地一声,直接甩门而去!
“薛与宁!!!”
薛叔霍然站起,他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眉宇间痛苦,最后又重新跌坐回沙发上。
他头发凌乱,面色铁青,胸膛不住起伏,一下子好像苍老的几岁。
耳畔是很轻的脚步声,猫儿踩雪一样,落在他身旁。
薛叔那张英俊老练的脸上,此时是深深的疲惫,他叹气,“小应,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薛叔抬起头,少年站在他身旁,他今天还是穿着一身白色毛衣,衬得他柔软洁白,仿佛玻璃罐中的一朵纸花。
他似乎看见应雪声模糊地笑了一下,但是转瞬,就怀疑只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因为那笑容一闪而过,比昙花一现还要短暂,比春天原野的惊雷还要迅速。
“怎么会呢?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