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顷潇知道，唐述一时半会没法拿他怎么样。M-Genie是国民超一线，唐述早就过气得几乎查无此人了。倘若还爱着他的那些粉丝知道这家伙背地里除了给人介绍对象就是拍大佬的马屁，对前辈和富豪点头哈腰、对练习生威逼利诱，大概……会有些不堪设想。

反正说出“高攀不了”的是他唐述，不是沈顷潇。沈顷潇也顺势不打算理会，抓起帆布包、装上《兰波诗歌全集》，准备回宿舍大睡一晚上，但唐述显然不想就这么放他走，竟然又自顾自说了好几句：

「下次见小赵爷替我带好」

「我这好几个中医国手，个个都能帮他调养，这可不是有钱就请得起的」

沈顷潇扫一遍消息，反问：

「他要中医干嘛」

唐述满嘴都是极尽逼真的大惊小怪：

「小赵爷去年片场淹了水，人差点没过去，这你都不知道？？？？」

……去年的片场，那就是《氧化月球》。

去年照夜白只拍了这一部戏。

可是，溺水？沈顷潇站定，工作室灯已经关了，只有电脑还亮着屏。幽白直直刺着沈顷潇的侧脸。

——不可能。他一下子很笃定。正要给唐述回消息，敲下两个字，又删掉了。

唐述说这个，是很奇怪，可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像是空穴来风。

说奇怪，是因为《氧化月球》连威亚戏都翻出来开始营销了，卖惨要卖全套，才能滴水不漏。如果真溺水了，照夜白绝对不会舍得继续捂。再说对公众瞒着就算了，他沈顷潇自己就是圈里人，怎么可能从没听说过。

可是沈顷潇也记得，去年照夜白只拍了这一部片子，还是个金酸莓奖都要捂鼻子绕道走的大烂片，拍完就休假。这大概是照夜白出道以后、第一次一年只出一部片的情况。实在不像他。

但他知道，唐述只是在吊他，于是冷酷地打出一行“明白，我要是这辈子还见他，就和他说”。

唐述不再回复了。果然刚刚好话烂话说了一箩筐，还是在试探沈顷潇到底和照夜白关系如何。这些人的态度，沈顷潇大致能猜出一二：如果他们确定沈顷潇真和照夜白有点什么，马上就能拿笑脸贴过来。一旦沈顷潇亮明架势、划出界限，大大方方地声称自己和照夜白没关系，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说来好笑，照夜白刚刚入行那几年，有点资历的导演、资方都看不起这个莫名其妙被带进片场的小孩，嫌他长得娘，嫌他眼睛颜色太浅，嫌他不够阳刚，嫌他长得像混血……沈顷潇做练习生时，听上面的演员部负责人管照夜白叫“串串马”——照夜白的大名是“雪浏”，但最开始，这个大名还有过一个曾用名，“雪骝”，通俗点讲，就是白马。

好在不是什么普通的白马都是“照夜白”。在照夜白拿完他二十岁出头时能拿的所有奖项后，圈里也渐渐传开他和赵天渊的关系——几乎一夜之间，那些对照夜白父亲的怀疑、对混血儿的蔑称都消失了，就像唐述那样，这些人开始一口一个“小赵爷”。

对于唐述那样的人来说，“照夜白”是国际电影节的宠儿，一团让人无处捉寻、只能闪烁于大屏幕里的美人影子，而小赵爷才是真实、可感、有清清楚楚的家世谱系、有红线也有嗜欲、会被恶心到也能被拉拢的活人。

但对沈顷潇来说，事情截然相反。小赵爷那些真真假假，他搞不明白，只见过几眼照夜白。

那天晚上，沈顷潇到最后也压根没理唐述，回宿舍倒头看书。以往看几页就能睡着，今晚却越看越精神。看了二十多页，还是忍不了了，把平板掏出来，开始搜《氧化月球》。

那一晚上，沈顷潇是看着电影睡的。

七日后，长临国际机场。

出席悉尼拼盘演唱会的数位艺人、偶像团体都将在今天出发，其中最吸引注意的仍然是“E1世代以来的偶像团体教科书”——M-Genie。

今日赶上了仲夏的好天气，机场路上云淡风轻。成员们分两辆车先后抵达，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明翌Myron、清水空音Alistair、许沅Xel，沈顷潇和韩漠桢在第二辆车上下来，太阳中天，从进航站楼前最后一段有记者拍照的通道上泼下来，白光比雪片闪光灯还耀眼。

沈顷潇很高兴。

今天没人戴口罩。虽然不是时装周机场，但毕竟是国际航班，还是回归前最后一次出国行程，拼盘演唱会说小不小，M-Genie是E1世代中出席悉尼拼盘的压轴级艺人，韩漠桢特地叮嘱大家拿出点偶像包袱。

从前口罩一遮头帘一盖就能跑的行程，今早特地五点爬起来被押到美容室做了个全妆。明翌甚至求着化妆师瑾萱姐给他搞了个眼下钻，把沈顷潇媚得咂舌：“不张扬会死？”明翌说是被骂怕了，早年他出道后在团里四个各有风采的星味队友中间站着，总含胸缩背地像个路人，直到模仿Los后一口气把人家的舞台穿搭都抄来，最近才愈发脱略出艳丽张扬的风格。

沈顷潇走的不是这个路线。

早年M-Genie刚出道时，偶尔连化妆室都没什么好点子，机场这种事，只能靠成员们随便搞搞。沈顷潇琢磨了几回，觉得不行。机场若能走成秀场，哪怕装一点也无所谓，搏眼球是最重要的。韩漠桢注意不到这些，因为他从练习生开始就是大牌淋浴级穿搭，拜家教和眼界的功劳，既符合他个人风格又不至于花里胡哨，连新人开发组老师都挑不出错来，可是其他几个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清水是个料理人世家出身的叛逆爵士舞分子，舞跳得好但总穿舒服款式，适合他自己但还是不够亮眼；许沅是个天赋拉满的主唱，但演艺生涯里由着不同比赛的服化道老师折腾，一向不在乎自己身上披挂着什么。明翌就更不用提了。最后沈顷潇把剩下三个抄了一锅，做了一个月的专门指导，生生把这一干来路各异、习性不同的队友掰成了机场里火了十年的天王候补。

因此今早的机场也是这样，明翌特地避开Los的极简风，前辈喜欢素T恤无挂饰清清爽爽，他一定要耳钉链环缺一不可，活脱脱视觉系摇滚主唱的风情；漠桢性情淡但架不住脸是可爱的，即使故意挑些冷感的色调搭配，穿出来仍然是克莱因色系的垂耳兔子。清水空音一身经典日式，许沅则年纪正好，DK制服上身时仍旧是团内最合情合理的男高少年感。

沈顷潇对天气很满意，是因为太阳很大。正是上午，光线足，既晒不着等着看他们的人，又足够曝光到遮住瑕疵的程度。外景一定很出图。

虽然他还是有些担心。他皮肤白，一般而言，这是优势，但是也容易过曝。更何况，今天会公开上次直播时一直藏着的新发色。那天工作室里光线偏些，不少人猜是暗红或者暖橘，但也的确是头发没染到合适的程度。

沈顷潇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他妆淡些，底子好，素颜和带妆时差别不大。昨晚也睡足了觉，今早还特地在化妆室角落倒立了半天来消肿。

下车的那瞬间，无数的镜头和快门声朝他们扑来。

风格是一种饥饿营销。在他的基础穿搭课上，许沅问到时，沈顷潇曾经这样说。他自认为是循循善诱型的老师，到最后他的队友们也确实没人变成沈顷潇第二，而是各自成为了他们自己。首先要确立一个你不讨厌、别人比较喜欢、最重要的是有辨识度的风格，然后以此为基础，多样地尝试。

“偶尔的反转很有看头。”他说。

今天就是他的“偶然反转”。以往沈顷潇算是团内穿怪衣服最多的人，跳脱颜色、怪异剪裁、独立设计师都穿过遍，今天则唯独他中规中矩。黑色衬衫挽到小臂，勾勒出手臂和肩膀的线条，下装也是清晰板正的黑色西装裤，裤脚微微长些。正看是舒展清秀的漂亮身材，侧看才能意识到人只有薄薄的一片。

骨架修长，眉目细致，姣好得雌雄莫辨。

成员们的发色也是今日首度公开，前几天晚上明翌一直在抱怨染血红头发让他洗澡时活像浑身流血。桢哥一直在养头发，才没急匆匆染颜色。倒是许沅首度尝试了不太明显的深紫，阳光下才能看出一点，但也足够眼尖的粉丝和记者们大呼小叫了。清水则把先前几乎被黑色发根漫过的金橙色全部遮住，补染了黑色，更符合日剧男主式的清寂温柔气质。

最耀眼的仍然是沈顷潇，他为了这次拼盘，特地预先做了MV里的一套造型，发色是极浅的水蓝，夹杂着明丽至极的银白色，阳光与风翻舞时，整个人白皙得如同日光下降世的精灵。

这就是“Genie”的含义。从沈顷潇签约东影那一刻开始，M-Genie才有了真正的概念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