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商务舱,引擎声听起来不算明显,但气压的变化还是让他在飞机爬升时下意识吞咽,有种被大气按倒进座位里的错觉,忍不住裹紧毯子,犹豫着要不要把上方的吸氧装置取下来。
过了好一阵子,飞机逐渐平稳,空乘开始给乘客们分发热毛巾和饮料,沈顷潇才略微从爬升时的异样感觉中缓过来,问空乘要了晕车贴。
明明起飞前以防万一,把能吃的药都吃过了,也自认为不是晕机,只是莫名其妙地“怕真的晕机”,但胃里还是不合时宜地翻滚起来。
望着空乘离开的背影,沈顷潇自己也郁闷地闭起眼睛,真是烦透了这副身体。
不多时,晕车贴和热水都送到手里。沈顷潇道谢,撕开一片撩起左耳后侧的头发,刚贴上,忽然抬头看到照夜白从对面洗手间连通这一带的过道处走来,直勾勾盯着自己,来到面前站定,像上次那样守在他座位旁边:“真不是晕机吗?药也吃了吧?”
沈顷潇有点尴尬:“我怎么知道……”
照夜白注视着他把另一片也贴在右侧耳后,冰蓝与银白交错的发丝在不太刺眼的淡黄灯光里,染了一层暖色的晕虹。沈顷潇猜到自己多半脸色苍白,还是素颜,更不可能显出好气色,不乐意让照夜白盯着自己多看:“你有事没事……有事说事。”
“你上次说是心理因素,”照夜白确实开始说事,“有没有和咨询师聊过?之前飞国内航班会这样吗?”
“国内的什么事都没有。”沈顷潇想起先前飞粒子音乐节那会,“我有时间看咨询师的话,还练不练舞了。”
“可你们练舞的时间不是最大块啊,那些乱七八糟的站台和拍摄之类的才最耗时间吧——人也不能一直那样工作,至少得知道为什么……”
“您就别瞎指挥了,”沈顷潇无力地倚在座位上,毫不客气地说,“我也要靠乱七八糟的拍摄挣钱吃饭的,白老师。您倒是去年沉淀过,一下子沉淀一年,换个男团沉淀试试,一个月不露面就查无此人了。”
照夜白挑了下眉,倒很乖觉地接受了这番说辞,“可你自己说了不是晕机,还一把一把吃药,晕车贴和药一起用的话,效果没那么好的,而且……”他走到沈顷潇座位内侧,俯身说了句“我看看”。沈顷潇被他忽然靠近过来,一动也不敢动,僵着肩膀叫了声“小白”,眼睁睁看着照夜白在自己眼前放大,近到能看清照夜白的每一根睫毛。
他的头发比上个月见面时长了一些,为了今晚主持而卷出的弧度还没有褪尽,一股清淡凛冽的香气悄悄散来,沈顷潇忍不住往前凑近嗅了嗅,觉得这个味道似乎比晕车药好使。
但紧接着,照夜白一手拂起他左耳侧的头发,手指是凉的,轻轻擦过沈顷潇温热的耳后,让他差一点打了抖。
“贴了两片,”照夜白说话的同时,轻轻捻着他左耳侧那一片,慢慢揭了下来,“这样你很快就又会不舒服的……两片量太大了,空乘没有说过吗?”
他站直起来,沈顷潇盯着他,不说话。确实起飞之前把能吃的晕车药、胃药和止痛药甚至刚刚经纪人给的葡萄糖片都吃掉了,但不知道那时照夜白有看到。
“国际航班上有什么你很怕的东西吗?”照夜白揭去那片晕车贴,没有走,还站在那问,“环境不熟悉?还是陌生人?或者……”
沈顷潇打断他:“白老师,”他很慢很慢地开口,“你十五六岁的时候也不恐高吧,后来突然……那样,你有搞清楚是为什么吗?”
出乎意料,照夜白点了头,很平静:“我知道啊。”
沈顷潇反而不解,仰着头端详他一会,“白老师恐高不是因为高处本身,而是怕想起什么,是这样吗?”
照夜白想了想,应声:“算是吧。”又低头看看沈顷潇黯然的表情,忽然笑了,伸手来挠了挠他下巴:“不过不是因为我妈妈,别这么紧张。她不是个禁忌话题,她是个很棒的人来着。再说她死掉的时候我连《画春》还没拍呢,怎么可能是因为她。”
“啊……”沈顷潇发出一个苦恼的音节,伸过手在被座椅隔板挡住的地方,安慰般捏了捏照夜白的手指,又说:“说出来可能会让你有点不爽……但是,小白老师,”他讲这番话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这几次超级难受的国际航班,不是要飞去见你,就是和你飞同一趟。白老师觉得我在害怕什么呢。”
照夜白:“……怕我?”
但他看起来并不是被冒犯的样子,反而像是对这个状况感到好笑。沈顷潇也知道自己的紧张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坚持说完:“但和你讲话的话,好像会好一些……不过也可能完全和你没关系,是我毛病太多,白老师不用管,我……”
“需要的话,我可以一直陪你。”照夜白说,“换头等舱那边也OK,开口就行。”
沈顷潇有点汗颜:“别吧,有点太……白老师表白的台词也说完了,还没下头吗,‘一直陪我’有点过分了吧,昨晚哄我开心就算了,今晚还要接着哄吗?”
照夜白无奈地笑笑,摇摇头:“昨晚不是什么惊恐发作和你胡说八道……当初是你说我应该为自己解释,总算解释出来,怎么又变成哄你了?”
“嗯……”沈顷潇假装想了想,然后说出他昨天一整天想清楚的部分,“大概是因为,因为小白你一直把我当那个十七岁的小孩子?”
照夜白表情淡了些,“有吗?”
“昨晚你说我喜欢你是假的,”沈顷潇头头是道地替他分析,“确实是假的,比起喜欢你,我更需要你的路人盘。但你说的‘喜欢我’这一点,”沈顷潇很认真地看着他,“这是很好的事情,我是说……因为我是最棒的idol,不要只看我私下里这样没精神还很狼狈,但喜欢我的人们,都会变幸福。”他一边斟酌措辞,一边很高兴地看到照夜白被他这番自夸逗笑了,“虽然喜欢我是很棒的事,但我觉得——我觉得小白你只是、只是太孤独。”
“这两年赵天渊收购东影,你身上肯定发生了不少事,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看得见……大家都看得见。”他情不自禁地抬手碰了碰照夜白的手指,小心翼翼道,“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你觉得很累了以后……就会想念十九岁的那段时间,但是几乎没有人认识十九岁的小白老师,我是说真正的那个赵雪浏……你想回去,想逃出去,像……三年以前那样,想要一个十七岁时大咧咧地陪你上街乱逛的沈顷潇。”
“所以我不是说很讨厌你的表白,绝对不是,”沈顷潇摇摇头,“只是,小白……你会对我说那些话,是因为你讨厌现在的照夜白,而我……我不想看你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