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给茉莉留了早饭,就出发去了男友家里。
她最近越来越习惯每日淡妆,涂了淡红色的口红,双颊明亮。
提着菜篮在早市里穿梭,她想着洛伦挑嘴的毛病,又放下手里刚拿起的洋葱,摊位上的老婆婆笑着招呼她,“不吃洋葱啊?小姐,我家还有今天新鲜的南瓜哦。”
罗丝想着南瓜粥,接过南瓜,又取了一把罗勒叶。
“小姐,客人订货多出来的花,你要不要看看呀,送你一枝。”
婆婆举起一枝鸢尾和一枝铃兰,“都是新鲜的,二选一哦。”
“谢谢你呀,”罗丝拿起铃兰,她微笑,脸颊泛起红晕。
白色的铃兰,纯洁的小花朵——幸福即将到来。
她整理好花枝,接了新的清水,往翠绿色的珐琅彩花瓶里插进新鲜的铃兰花。
鲜亮的颜色在灰色系的独居男人的房子里熠熠生辉,罗丝调整了一下花瓶的角度,走去厨房把菜篮里的东西一一摆进冰箱。
她嘴里哼着歌,头随着节奏轻点着,在冰箱的边柜里发现新的罐子时扬起一个柔软的笑。她轻轻抚摸着腹部,将圆润的刀柄切进黄油的膏体。
洛伦今天晚上出差回来,她要给她的小狗做上一顿热腾腾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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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俩是在索菲切菜的声音里长大的。
退役的海军中士,瞎了一只眼,残了一副喉咙,回到人间时曾一度找不到容身之处。幸好她竟还有一身好厨艺,出乎意料的好厨艺,精巧的刀工和一个如此柔软的技能,与金刚鹦鹉整个人的氛围都大不搭调。
索菲最擅长意大利菜,其次就是中国菜,后来又为了茉莉去学了日本菜。
靠着她在酒店后厨帮工,茉莉和罗丝有了稳定的奶粉和衣服。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刀落在菜板上切菜的声音、择菜的声音,榨汁机滚动的声音,水槽里水龙头未关尽的滴答声,还有热气腾腾的、大锅炉里升起的蒸汽声,都是姐妹俩画图画书时永恒的背景音。
“听,索菲要开始切肉了。”
“明明是切菜!都有撕包装纸的声音!”
“你听见她洗菜了吗?”
“唔,应该吧,刚刚有一阵敲门声。”
“应该是杨婶婶来送菜了,她的靴子,踢踢踏踏的。”
“哦哦,对,听!是切胡萝卜的声音。”
两颗小脑袋挤在一起,皱着眼睛,像无数次、玩一个最乐此不疲的猜谜游戏——
“胡萝卜炖牛肉!”
她们一起说道。
索菲的低沉的声音会赶着她们去吃饭,在小小的员工宿舍里,支起一个小小的、低矮的圆桌。她在女人里显得高大的身子会在此时蹲下来,弯着背,膝盖一直能抵到肩膀,她泛黄的、带着菜味的围巾还没取下来,布满伤疤的胳膊会稳稳地端着锅、给两只小鸟舀汤。
最艰难的日子,福利院刚开起来的时候,索菲会在夜晚去码头卸货。
她有时候受伤,胳膊和膝盖遍布青紫,身上还带着硝烟的味道。
“没事啦,是警察开枪了。”她挥舞翅膀把女儿们裹起来,灰色的眼珠闪着光,“我们就是卸货的,可不会怎么样。”
于是罗丝便懵懵懂懂的忘记了那张卡通青蛙面具。
还有狗狗的、蝴蝶的、芭比公主的、小鹦鹉的面具,在那间禁止她们进入的锅炉房里,在那时还是酒店经理的麦哲伦胖胖的裤管中一闪而过。
索菲,茉莉,洛伦,勉强加上公司的麦哲伦和本杰明,唔,还是删去本杰明吧——是这个姑娘心底最深处的宝藏。
切开南瓜的时候,罗丝的胃里涌出一阵恶心,她捂住嘴,趴到水槽边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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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突然咳嗽起来,她一阵心慌,又像抓不住风似的、很快的好了。
她刚刚送走维克多·桑热,在茶水间,经历了一遍吹嘘和灰色眼珠的打量,那直穿太阳穴的伤疤像刀一样的切开了她的小心脏,这位传奇影业的经理表扬了她的日语歌,又表扬了一下给她补课的留学生。
“真是极卓越的进步,莱克特小姐,你和你的老师都是。”
灰雀扬起尾羽,扭着身子走了。
茉莉躲到外面休息室的沙发上,大喝了一口咖啡,她准备就这么躺一个下午,好好睡一觉。
闭上眼睛回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她闻见硝烟的气息。
绿川走了进来。
“茉莉,我听了磁带,你那天真的棒极了!”他灰蓝色的眼珠如此说着。
茉莉坐起来,“你怎么来啦?”
“谢谢你哦,绿川,你帮了我好大的忙。”
他笑起来,“没事,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他的眼珠意味深长地眨着。
“——我过来取之前落下的书,一直没时间来拿。”
茉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茶水间,布帘垂下,遮住男人倾斜的、有点摇晃的步伐。
——他跛了脚。
“你的腿怎么了?”
“在洛杉矶摔了一跤,崴了,不过没伤到骨头。休息几天就好。”
她听见他模糊的声音在布帘后响起。
茉莉捏住了沙发靠枕下的小刀。
她的呼吸放得轻,她想起男人那天突然的嘱咐——“离那个留学生远一点。”
“哦,你们建筑生真的活得好危险。”
“是呀,在工地里到处都是钉子,导师还不来帮忙。”
“把活儿全派给我们学生做。”
“做的错了又要骂,明明他什么也没管。”
“还要24小时待命。”
青年抱怨的声音不停的响起,在布帘后头,越来越重的硝烟味弥散开。
茉莉听见什么上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