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和罗丝在希思罗机场分开。
前者直向大西洋、越过巴哈马群岛与古巴领土,向墨西哥高原前去;后者往东折返、越过欧洲大陆,前往俄罗斯接手公司新的驻地。
罗丝在分别时递给本杰明一只粉红色的卡拉维拉,比寻常尺寸更小的骷髅头显出几分可爱,
她说,“这个带给米格尔,我路过博物馆时买的。”
“好喔,你真不回去看一眼?”本杰明接过东西。
“……不看了,他忘性大,你多陪他玩玩。”罗丝眼罩下的淡白的脸上露出岩石般的坚硬,她低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义无反顾地转身,
“说我很想他……算了,别提起我。”
这个岩石般的女人向风雪中走去。
本杰明于是拿着粉色的骷髅头,登上了直达胡亚雷斯机场的飞机。
等到阳光开始变得秾丽、云层渐渐稀薄,机内温度开始上升,一片土黄与棕红出现在舷窗下。
香料、沙石与仙人掌汁液的味道出现在鼻端。本杰明的耳边传来手风琴与铃铛的声音。
他褐色的脸被墨西哥高原的太阳照射着,这只青蛙伸长四肢,松快的像回了家。
“嘿——”他大声地冲外喊,“米——格——尔——!”
“我看见你了!”
“啊啊啊啊——菲菲——!”
刚学会跑的小崽围着监护人的腿转圈圈,“蛙蛙,蛙蛙!”
一双褐色的手从地上拎起嫩黄色的一团,抓到面前,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米格尔!你怎么又黑了!”
米格尔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他穿一身嫩黄色的连体衣,帽尖坠着一只鸡嘴,像一只被抓住的黑脸小鸡崽。
“哈哈,蛙蛙,蛙蛙!”小鸡崽黏在本杰明手里,用小黑脸去蹭面前褐色的脸颊。
“你俩色号半斤八两。”索非领着小黑二人组挤进人群,向停车场走去。
本杰明一路抓着小鸡崽,“米格尔,米格尔,你不要叫米格尔了,叫小黑脸吧!”
他把自己和小孩塞进汽车后座,把儿童安全带给他系上,“好不好,小黑脸儿?”
小黑脸儿在座椅里挣扎,四肢在空中划来划去,“不——要!黑黑!”
“——嗯!美美!”
“啥意思啊?”
“——美美!”
“他说他不黑,他是大美人的意思。”前排的索非翻译道。
本杰明笑倒在旁边,他几乎要喘不上气了,登机前一身的硝烟味在小孩儿的口水味里散了大半,他抓住米格尔的爪子挥了挥,“哟!小黑脸儿!”
米格尔很使劲地闭上眼不去看他。
小孩很硬气地抗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反应,又偷偷睁开眼睛——“哼!……嗯?”
褐脸的蛙蛙已经睡着了,头靠在车窗上。
“……菲菲?”小孩找前排的大人。
“ni?o(小孩),嘘——你蛙蛙叔叔睡着了。”
车子穿过土黄与红铜色的土地,五彩的墙壁层层翻涌而来。云层压得极低又干燥,嵌在蔚蓝的天空里洁白得像是假的。
细瘦的树木都是黄绿色的,夹着蔓延在各处的各式各样的仙人掌。而太阳,太阳就像是凝固的矿石,永久悬挂在头顶。
穿过鹅卵石,穿过宏伟的宪法广场和首都大教堂,车子驶进五颜六色的墙壁间,人潮从窗户边擦过。
掠过一扇淡橘色的高墙,一栋小楼出现在眼前,鹅黄与粉红的墙壁,漆得天蓝的窗台——
停车,下东西,晕乎乎的本杰明贴着摇摇晃晃的米格尔,穿进拱门,晃进一间葱绿的院子。
一个不大不小的喷泉,栽着一大丛鲜艳的玫瑰和蔷薇,还有仙人掌,从各式各样的缝隙里长出来,鹅卵石铺了一地,不时夹杂着几颗彩色的珐琅彩瓷砖。
四周的拱廊下,戴着鲜艳面具的人不停地穿过,抱着枪或手雷,毫不忌讳的在米格尔面前停下,撸小孩本没多少的头毛。
“ni?o,回来啦?”
“带东西回来没呀,没有?那可不准进家门……不不不,这只青蛙可以丢出去哈。”
“——喂!”
本杰明抓着小孩,企图追杀逃之夭夭的花蝴蝶面具,又被后面进来的索非拦下。
“本杰明,你先过来一趟。”
——米格尔自己要去花圃玩,他自己偷偷种了几颗彩色的石头在土里——就是好几天没发芽。小鸡崽小手一挥,目送蛙蛙叔叔进了房门。
门锁撇下的时候,索非才沉沉呼出一口气。
“怎么样,乌鸦那边?”她打开窗户,站在窗边抽出一支烟,又递给本杰明一支,点燃。
“还行,来的是波本,就是之前一直跟我接触的那位……似乎是那边情报部的人。”本杰明深吸了一口烟。米格尔面前他可不敢碰烟。
他又补充道,“他问起了J。”
“说他在俄罗斯炸的太厉害了。”
“……圣彼得堡是个适合放烟花的地方,”索非沉吟着吐出和大女儿一样的评价,她把乌鸦们无能的抱怨抛在脑后,“今年的春分在多久?他该回来了。”
“后天,三月二十号。”
索非吐出一口烟,“……该回来大闹一场。”
“哈哈,要我看,”本杰明的声音消失在烟雾里,他说,“墨西哥也该放上一场烟花了。”
烟雾弥漫着飘散。停顿了一阵子之后,声音又响起了。
“有人在找传奇影业去年冬天签下的女伶……黑发黑眼,亚裔面孔。”
“……嗯?”
“我们扫尾得很彻底,两个莱克特都搬去了法国养病……但是,公寓那边一直有探子在。”
“查得出来吗?”
“很严,作风像是有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