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阿尔瓦罗·托雷斯就这么被送进了公司的小楼。
他首先被米格尔抓破了脸。
小崽最近在看的绘本里画到了吸血鬼,这个陌生的叔叔又有着一张苍白过头的脸,和很难让人不怀疑有没有偷偷吸血的猩红色的嘴唇。
阿尔瓦罗当时正被本杰明一顿讥讽,作势要拔枪,正好经过的小鸡崽就勇猛地扑了上去——
多莉丝吓得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发现受伤人员只有千柱塞过来的俘虏后就又离开了。
本杰明深感欣慰,他抱起米格尔,小孩的脖子上挂着他妈妈留下的粉色卡拉维拉,小黑脸二人组一起——“略略略!”,然后大摇大摆地走掉。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茉莉,一身黑大衣,还戴了顶漆黑的宽边礼帽。
她注视了半响阿尔瓦罗,开口,“跟上。”
没用的俘虏还是去宴会里发挥一点最后的用处吧。
于是两人一起出现在了墨西哥城的瓷宫。
蓝白相间的复杂的巴洛克式立面,陶瓷与珠宝拱卫起一座宫殿的诞生。
阿尔瓦罗正缠着茉莉的手臂,他好歹是个合格的绅士,走进水晶灯下像被激发了什么肢体记忆,步伐变得轻快,转过脸颊,冲俘虏自己的女人露出一个猩红的甜笑。
“?Puedo bailar contigo?”(我可以邀您跳舞吗?)
他的面孔模糊在灯光下,变得分不出具体的模样。
茉莉递出了自己的手。
于是他们旋转、摇晃,不时接近,又很快分开,伸展起整条手臂的长度。脚步在繁复的瓷砖下飞舞,步伐下也是十足美丽的马赛克……
欢歌与艳丽的裙摆交缠在一起,手风琴与摇铃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墨西哥式的宽边帽旋转在舞池里,像一个个盛放的大丽菊。
阳光正堪称肆意的从窗外透进,给一个个大笑的面孔镀上金粉。
茉莉看见白雪的长发从周围每一顶帽子里散出。
她又喝起了金酒,期望喉咙又一次被灼烧。
然而每一次、每一次几乎每一次,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会她一遍遍想起——一场旧梦,一个噩梦。她看见无数人的脖子上长出那个人的脸。
白雪,白雪,雪似地飘散在舞池里,几乎是漫天飞舞的样子,每个人都揣起了枪,每个人都吸起了烟,每个人都睁着那双乌鸦似的眼睛,用那张刀子似的嘴唇说话——说话。说话。说话。
说着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不来找我?
在美丽的繁复的瓷砖下,黑衣编织成黑色的梦。
所有人都向着她前来,所有人都举着枪向着她前来。她的颅骨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尖叫。海浪般的痛苦,哭泣成晕倒的样子,幻想你还在的样子。幻想你的模样,幻想你的衣服,幻想你的气味。你的气味。你的气味。
他的味道越发的接近了,烟草与硝烟的味道,血与火的味道——
“女士?”
“女士,你还好吗?”
她的视野终于聚焦,在反射着无数光彩的水晶灯下,出现两颗绿色的眼珠。他似乎在问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身影越发靠近。茉莉看见他黑色的长发。
“你叫什么?”她听见自己问。她听见一只小鸟的名字——
“诸星,诸星大……您是日本人?”
于是她开始用日语与眼前这个男人交谈。
她像嗅到了什么特殊的味道,曾在无数夜晚追索过的味道。她像盯上了小虫的金刚鹦鹉。哪怕她小小的另一半的脑子,还在自己正吐出的语言里一遍遍坍塌。
“是的,我有个好老师,教导我日语……”她听见自己说。
她看见一只乌鸦飞到了自己的窗台。
她要撬开这张黄嘴,撕开这对翅膀,问他,我的爱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