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0月1日,万寿菊已经盛放了,正以可观的速度弥漫至大街小巷。
花篮、扎花以及剪纸,正在人们的手下一点点成型,一点点包围住整个城市。
酒与食物也是必须的,作为亡灵重返的招待,祭坛上除了照片,还要摆满亡者喜爱的酒水与食物,一些喜爱的物件、手工艺品以及纪念品。家家户户的祭坛正一点点被妆满。
万寿菊的橘色是随处可见的。
女人伸手拿起一朵花,在会场红毯边的花篮里,她冲镜头摆出得体的微笑。
“克丽丝,看这里!”
她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在快门声响起后,将花放进男伴的口袋里。
“走吧,绿川。”克丽丝·温亚德说,挽着苏格兰的手走进了会场。
这是里维拉电影节开幕式,在瓜达拉哈拉市的市中心,圣地亚哥大河畔。
“今天有公司的人会来?”绿川,苏格兰想着接到的情报,“他们直接露面?”
“谁知道呢,”克丽丝接过一杯酒,巡视着会场里的人群,她在寻找一些熟悉的、或者即将熟悉的面庞,“你先前和哪一个里维拉取得的联系?”
“胡安,胡安·里维拉,这一辈的三少爷。”
“他在那边。”
于是两只乌鸦扬起翅膀飞过去。
这是一个已不是很年轻的三少爷,里维拉家特有的黑的发亮的卷发,以及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嘴边叼着一只粗雪茄,大拇指上扣着一只硕大的珊瑚石戒指。
“幸会,幸会,温亚德女士,以及……”他看着女人身边的年轻人。
“绿川,您好,我是这次随行的实习经纪人。”
两只手握在一起碰了碰。
“希望你们在墨西哥玩的开心……哦,月底是我们大小姐的生日宴,她是您的影迷,温亚德小姐。”
克丽丝笑起来,像终于捕捉到明亮玻璃球的乌鸦,“我知道她……我会参加的,这是我的荣幸。”
他们一起碰了杯,酒液在杯中摇晃。
太阳正好,茉莉和阿德里安在神学院的露台喝茶。
天竺葵开得美极了,百合、向日葵从绿叶里挑出,仙人掌种满了池塘四周。
淡淡的、轻微的歌唱声从教堂深处传来。空气里都是圣餐、蜡烛和植物的气味。
他们正在谈论里维拉的生日宴。
“你和你弟弟,打算谁去?”茉莉看着不远处的百合花。
“……阿尔瓦是个笨孩子,总是闯祸……”阿德里安很忧愁地叹着气,捏着茶碗,绿色的眼珠在阳光下变成莹莹的模样,“福音,我要再一次道歉,至于赴宴,我想应该会是我去。”
“我们家的孩子太少了,你知道,只有我和他,身为哥哥,总要承担起责任。”
茉莉笑起来,为血衣主教此时近乎纯洁的忧愁,“你们已经这样相处,度过了几十年不是吗?”
“我的姐姐,也总是这样照顾我。我是那个……一直让她担忧的妹妹。”
阿德里安惊讶地问,“怪不得,你和阿尔瓦,总让我有些时候觉得相似。”
“嗯?”
“或许是出于兄弟姐妹中年长者的直觉,”阿德里安招呼侍从,“就像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加糖。”
——罗丝总是掌握糖罐的那一个,无数次喝茶的时候。
茉莉不说话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苍白的脸颊刚刚因为阳光有了些红晕,眼珠明亮,姿态放松。
在不发疯的时候,血衣主教阿德里安·托雷斯,可以堪称是一位极好相处的善人。
这是一个会在杀完人之后,因马路上的小鸟而停车的人。是会在打断弟弟的肋骨后,在父母的遗像前彻夜祷告的人。
“……你是个好哥哥,”茉莉搅拌加了糖的茶,“阿尔瓦应该庆幸,否则,他现在就不是在欧洲的医院里了。”
阿德里安笑起来,猩红的嘴唇在阳光下扬起,“福音,你总是仁慈的。”
“……的选择是不会出错的。”
他的食指神秘地竖起来,指着天空的方向。
茉莉喝下茶,在墨西哥的阳光下,手风琴和摇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七彩的剪纸丛丛悬挂在大街小巷,几乎要蔓延进了庭院里。
她想抽烟,又按下了动作,只是一遍遍回忆起金酒灼烧过喉咙的滋味。
然后她问道,“你们的亡灵节,祭坛上没有照片,也可以吗?”
万寿菊的花瓣几乎飘进了庭院里,阳光洒下来,一切都是金黄色的。
阿德里安像个合格的主教,“……很遗憾,传说里,相片是很重要的一环。”
“没有相片,亡灵就无法从彼生之国来到这边,他们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画像也不可以吗?”
“……我无法确定,茉莉,但确实有年岁久远的祖先没有相片,所以使用画像,我想只要虔诚,一切都是可能的。”这个杀人犯很温柔地说着,口吻像个神圣的不得了的兄长。
他猩红的嘴唇张合,“只要太阳依旧照耀,这片土地就不会拒绝任何一个被思念的灵魂。”
然后她开始一张一张的绘画。
这是个万事平静的秋天,一切都进入了倦怠。
阿尔瓦罗被发配去了遥远的欧洲,里维拉们正在为了大小姐的生日而忙碌,河口已经进入正轨,乌鸦们自顾不暇、似乎在为了什么而活跃于亚洲深处,
人的恩怨情仇也暂且迎来了休憩。
墨西哥城变得金黄的时候,她就卸下了炸/药、枪支和小刀,在小楼的房间里,一遍遍画起爱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