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翠玉笔触及那棵树桩,闭眼凝神,探寻枇杷亭怪的气息,一阵缥缈的碧光从笔尖溢出,缓缓渡入枯木中。
半晌,他睁开眼,回头问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贺千寻沉稳,柳副使冷漠,只有天阳迫不及待,极其捧场,道:“当然是好消息了!”
程狸将笔转了两转,道:“好消息是,这个精怪还没死透,可以再审问审问。”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么,是它被雷劈得这么焦黑,连树根也断了,离死透也不远了,还差三口气。”
“它顶多只能回答我三个问题。”
“哈,那也不错了。”天阳一向知足常乐,觉得还能有的问,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程狸道:“要问什么?机会只有三次。”
天阳“呃”了一声,“我就不问了,怕问不到重点,白白浪费机会。”
程狸拍了拍他的肩,十分欣慰,点头道:“好孩子。”
天阳推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
程狸嘻嘻笑完,看向贺千寻,道:“贺大人,你要问什么?”
贺千寻沉吟片刻,说道:“是否确有害人。”
“好。”
程狸从袖中抖出一张黄符,执笔在上面写下六个隽秀的小字,然后轻吹一口气,黄符竟如同有了生命力一般,立了起来,轻飘飘滑到了树桩前。
程狸将笔置于掌心,片刻之后,翠玉笔有了动静,他缓缓在程狸掌心写下一个字:
“是”
这是枇杷树给出的答案。
“果然。”
对于这个结果,程狸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对于贺千寻来说,必须要足够确凿,足够严谨,才能给嫌犯定罪。
第一个问题让枇杷亭怪承认了罪行,之后只要顺着这个方向继续问下去,它就能提供更多有效的线索。
“第二个问题呢?”
原本在一旁静默不语的柳副使开口:“除钱不予外,是否还有同谋。”
程狸召回黄符,继续在上面写下柳副使所问之话。
半晌,翠玉笔才徐徐游走,写道:
“有。”
看来目前的方向是正确的。
“这第三个问题,就我来吧。”程狸咬了咬笔杆,又写下六个小字:
“是何人?在何地?”
程狸写下问题后,好一会儿翠玉笔都没动静,竖立在原处。期间动了一小下,又停了下来,仿佛是回答问题之人在谨慎思考着,迟迟给不出答案。
天阳凑过头来,道:“不会是这个问题把它给难倒了吧?”
程狸蹲在地上,一手掌心朝上,等待着“小鱼竿”的回答,另一只手支着下巴,食指在脸颊上不停敲着,道:
“人家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你就不能等它喘一喘吗?”
正说着,翠玉笔青光乍现,又开始动了起来。
横竖撇捺之后,四人看清楚了,是一个“曲”字。
“曲?”
天阳伸手抓了抓头发,头发更乱了,看起来像个鸡窝,他眉头紧蹙:“这精怪为什么只回答一个字,不说完整?”
程狸叹了一口气道:“它精力不够了。”
原本就剩半截枯桩,能坚持到现在还残留一口气,已属不易,每一次回答就算竭尽全力也只能留下一个字。
正说着,枇杷亭怪散成无数颗金黄的星星点点,幽幽升上夜空,顷刻间,连同地上干枯的树叶和果子,一起消逝了。
就此形神俱散灭,世间好似从来就没有留下它存在过的痕迹。
程狸心中叹息,罪恶匪浅,如此,也算是它应得的结局。
只是它最后留下的线索,依旧不明确。
天阳道:“曲。难道意指曲连生?”
不只天阳这么想,所有人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也是他。
凤鸣镇疑案,是从曲连生昏迷之后开始的,而神荼监也是接到他的报案,来到此地。只是,这一切和他,到底存在一种怎样的关联?
四人兵分两路回曲府,程狸跟着贺千寻,天阳跟着柳在为。
面对这样的安排,柳在为就算戴着面具,也能让人看出他极度不爽,他双手抄于胸前,质问道:“为什么是我和他?”
贺千寻讶然:“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分工?”
柳在为:“......”
他深深望了他们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就向大门走去。迈的步子极大,片刻也不想多待,身影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中。
天阳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喊道:“柳兄,等等我!”
“别这么叫我!”
“那我该怎么叫你?难道叫柳哥哥?”
“......”
二人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远去。程狸笑完,一回头,他看见贺千寻站在那里,手中又提了一盏小灯。
见他转过头来,贺千寻嘴角微微扬起,灿灿的火光将他面庞映得有些暖融融,眉目间褪去了三分白日里的清冷。
他走了过来,道:“走吧。”
这声音离得很近,许是火光的缘故,程狸觉得贺千寻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暖意。
二人踩在沙沙的石子路上,烛火映在前,让程狸的视线看出去很舒服。
他边走边问道:“贺大人,你也喜欢亮堂堂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