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棋语调抑扬顿挫,宛如唱戏。
季止越听越不对劲:“你哄小孩啊?”
李观棋被噎了一下,上下扫视了季止一眼哼笑道:“好伙子想挺美,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小孩。”
季止也被自己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地四处乱看。
视线挪到李小年身上,李小年局促地站在离自己几步的距离,本来还一副哭丧鬼的模样,听到季止那句你哄小孩啊,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又丧又乐的,表情扭曲得很。
季止看明白了,李观棋是在哄小孩不过哄的不是他就是了。
“嘶。”季止突然倒抽一口气。
李小年紧张了:“是不是痛?”
李观棋呵呵哒:“我刚缝完,麻醉失效得挺快啊。”
说完对着季止的后背又是一巴掌:“行了。回去以后别洗澡沾水,吃的清淡点,养养就好了。”
李小年见状赶快过来扶,使了半天劲也没把人家从手术椅上拉起来。李观棋起身摘下手套,给自己摁了两泵洗手液,边洗手边歪嘴往边上瞧了眼。
李小年劲使得满脸通红,也不敢叫季止自己努把力。
季止总感觉边上那个老不正经地在偷笑,明明只打了一条腿的麻药,不知怎么得两条腿都像是没有知觉了。
药效还没过,起了就露馅了,他丢不起这个人。季止在心里默默道。
李小年是个实心眼的,拉不起就硬要拉,劲儿大如牛,季止没有着力点,差点没摁住。
眼看着要摁不住了,季止心一狠,手臂猛的往回缩,李小年一个没注意顺着力道砸在季止身上。
李小年的脑袋硬邦邦的,砸得真瓷实,就这一下差点给季止干出内伤。
季止气息虚浮,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我想歇会儿,你累不累?”
李小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绝,季止刚开口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我累。”
季止满意地松了口气:“那我们歇歇。”
李小年不知道其他正经家属在医院里休息都是怎么个休息法,但肯定不是和病人挤在一个手术椅上休息。
李大刚站在门口欲言又止,隐约觉得不对劲。李观棋端着茶水过去来了一句:“你也想上去和他们一起休息休息?”
李大刚被李观棋这句话恶心得够呛:“你说话越来越恶心了。”
李观棋啧了声:“你现在说话攻击性那么强了?”
李大刚一脸晦气,扔给李观棋个你懂什么的脸色,骂道:“老来混。我见过的世面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李观棋嘬了口茶:“行行行。别看了,年轻人的事你少参活,有这个时间还不如陪我喝喝茶。”
李大刚被李观棋拉走,走的远了还能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
时间在无声中拉长,连同李小年的呼吸一起,霎时间空气变得很安静,像是被这个气氛感染,季止闭上眼睛,慢慢失去知觉。
等到再睁眼,李小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还摆在自己胸前,季止明白了梦里那股压迫感是从哪儿来的。
偏头一瞧盒饭还挂着李小年小臂处,摸了摸已经凉了。
再一偏头,李观棋那张脸好死不死出现在眼前,季止有一瞬间心跳停止跳动,然后缓缓爆了句脏:“靠。”
李观棋笑了:“不礼貌了嗷,我好歹也是你长辈。”
季止刺他两句:“我可不知道我有姓李的长辈。”
李观棋神神叨叨:“你姓季我姓李,你比我多了那一撇,说明什么你知道吗?”
季止:“说明什么?”
李观棋:“说明我们八百年前是一家。”
季止也笑了:“去你的吧。”
李观棋的笑容淡了:“小年小时候经常来我这儿玩,小小一个乖巧懂事和现在一样……”
季止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不是自己方便听的,他伸手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打住吧,我不想听。”
李观棋觉得稀罕,像是开玩笑但眼神犀利地注视着季止的瞳孔:“其他人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想要挖出别人的秘密,即使那人和自己没多少关系,唯恐知道得少了,你怎么讲给你了还不听。”
“退一万步说,你就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咬。”
季止低头看了眼李小年毛茸茸的脑袋,他又不是傻的。
人都是好事的,好听事,好看事,好惹事。
就季止自己还忍不住偷看过李小年的小学作文本,但是李观棋接下来想说的显然又和作文本不是一个等级。
想知道又…不应该知道。前者是人的天性,后者是恰到好处的边界。
拥有同一个秘密是拉近关系的最好办法,知道的多了,牵绊也就多了。季止觉得不应该是这样,起码不应该和李小年是这样,他早晚都要走,这些秘密给谁知道都行,就不应该是他。
“算了吧。我不想听。”
李观棋耸了耸肩,摇头晃脑只丢下一句:“你现在不听到时候可就没有了,在李叔这里听故事只有一回,过了就没了。”
季止腹诽:不稀罕。抬手对着李小年的脑袋弹了个脑瓜崩,一下子把人家弹醒了。李小年懵懵懂懂,脸上还带着压出来的红痕,是个小鸭子的形状。
季止原本浮躁的心莫名其妙静了下来:“醒了没?醒了好走了。”
李小年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听话地同手同脚爬了起来。
没等李小年过来搀他,季止一个鲤鱼打挺自己从椅子上起来,对着还有些呆愣的李小年张开双臂:“走吧,过来扶着我点。”
李小年临走前不忘说了句:“我走了,李叔。”
李观棋笑眯眯又喝了口茶,挥了挥手。
出了门往前走几步,东张西望半天也没看到村长人在哪儿。
“村长呢?”李小年语气里面带着点纳闷。
季止一睁眼就是李观棋那张大脸,拉着自己侃大山,倒真没有注意李大刚跑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