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宝贵,才叫人在这种品质面前,自惭形秽。
江母没有再说话,叫来侍女将江耀阳带走。
江耀阳看看江母,再看看江卿月,眨了眨眼,没法挣扎,只能被推走。
但他离开前,朝江卿月喊了声:“阿姐别伤心哦,等我好起来,就陪阿姐玩。”
江卿月下意识点了头,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不禁嘲笑自己。
演到最后,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江母瞧着江耀阳离开,人却还在这没走,她想着自己还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柳梢上前,想了想还是先对江母说:“夫人,老爷回来了。”
这话一出,江卿月与江母一齐看向她,江母先开口:“如何了?”
柳梢说这句话时,看向江卿月:“小姐与岑公子的婚事——”她在两人投过来的目光中,艰难开口:
“退了。”
大抵只有这一刻,听到这句话后相同的反应,显露出了几分母女俩之间才有的心有灵犀。
且心里想的,都是岑府怎么敢退婚的。
听到柳梢重复一遍,江母当即往外走,婢女连忙跟上。
江卿月身子一歪,倒在椅子上,愣愣瞧着门口。
良久,忽地笑出来,凄凉,心寒。
柳梢在边上不敢靠近,她是觉得退婚挺好的,今早岑夫人咄咄逼人的样,看着就讨厌。
但是小姐,很难过。
“小姐……”
江卿月用力摁住扶手站起来,手背狠狠擦过双眼,将无用的泪水抹去。
她没看柳梢,让她出去。
柳梢不敢离开,就怕她想不开出事,犹豫着要不要劝一劝她,她却再次强调:“出去。”
柳梢哆嗦了一下身子,忽然觉得有些怕,还是说了一句:“那奴婢在外面侯着,小姐要是有事,唤奴婢一声。”
冷清后的房间空空荡荡,找不到一丝温馨。
江卿月缓缓走到桌案前,将放置整齐的书册一本本打开,拿出里面夹着的信纸。
一张一张,很快堆积满桌案。
每一张,落款都是岑亭泊。有些信纸已经发黄,字迹模糊。
每一张,她都好好保存着,心情不好时,便拿出来看。
这曾经是对未来的寄托,可现在,都不复存在。
从初相识,到互通心意,定下婚约,直到现在,被退婚,六年。
六年。
为什么呢?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遇这些?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为什么偏偏是她来承受?
这不公平。
为什么有人生来父疼母爱,嫁得如意郎君,一生顺遂,而有人却只能卑躬屈膝委曲求全?
这不公平!
抚摸信纸的手逐渐收紧,脆弱的信纸轻易产生折痕,江卿月低眼瞧着,只觉得好笑。
说什么想要变得更强,保护她,说什么非她不娶,说什么日后会将她捧在心上。
都是假的。
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信纸上,却已经看不清纸上字迹。
呆呆看着,忽地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抚平,但怎么都没法消去皱痕。
江卿月再也忍不住,趴在满是信纸的桌案上哭出来,可也只能压抑着不发出声音。
连哭,都不能痛快哭出声。
滴滴泪珠滴落,晕开墨迹。
那些记录过他们甜蜜美好的文字,逐渐归于混沌,再也找寻不见。
江父来之前,与江母吵了一架。
江母得知退婚后,找了江父问清楚。
“他说要退婚,你就退?”
江父控制着自己的怒火,压低声音:“不退婚,你敢把卿卿嫁过去?”
“你敢放心卿卿在岑府不会再被算计伤害?”
“你舍得自己的女儿去龙潭虎穴最后被吃得只剩下骨架?”
“我知你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对卿卿心存芥蒂,但现在,我话放在这,卿卿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不为她盘算前程,谁会为她盘算?”
江母哑口无言。
“卿卿被害,这笔账,没完!”
缓了一会后,他才去看江卿月。
那时天色已晚,来得不凑巧,江卿月哭得昏睡过去。他叫柳梢不要惊醒她,自己在江卿月院子里站了会,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开时特地叮嘱柳梢要好好照顾江卿月。
后半夜,江卿月突然惊醒。
自己躺在床上,屋内点着的蜡烛只剩一小截。
她慢慢起了身,没有唤柳梢,走去窗户边。
窗外夜色正浓,弯月投下的月辉打在地上,瞧着这草地白了几分,越发令人觉得凄寒。
江卿月没了睡意,抬眼望向那轮弯月,周遭瞧不见星星,与她一样,孤独地在这个世界生存。
凉风袭来,发丝微拂,垂于单薄的背上。
忽然觉得有些冷,伸手去关窗。
一声很弱的脆声响起,听着像是某种雀鸟。
江卿月手里动作一顿,猛地抬头,急切地寻找声音来源。
直到她瞧见后院篱笆那缓缓站起一个人。
他费劲地跨过篱笆,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带着难看的笑,走得很慢,但是在一步步向她靠近。
自从江卿月过了及笄礼,他就再也没有这样,晚上来相府,陪她度过难熬的夜晚。
江卿月背过身,努力克制着心中酸涩,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脚步一顿,脸上笑容散去,无措而又惊慌,随即迈大步伐,只盼着她不要离开。
动作太急,左腿抽痛,他咬牙忍着,终于赶到她身后。
脚步声消失,寂静的夜晚里,谁也没说话。
岑亭泊伸手想碰碰她,几次伸出手,都没有勇气碰,最终垂下手,只这么看着她的背影。
江卿月站直了身子,背对着他,去关窗户。
岑亭泊想也没想手摁住她,压低声音急切道:“卿卿,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们不退婚,我要娶你。”
“我们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