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秋见状,轻笑了一声,说道:“这位公子,不如向我们展示一下,何为真正的善心?”
梁山伯悄悄拉了拉祝英台手中的马鞭,暗暗示意她莫要再惹事生非。自从进入东和书院后,他便与祝英台整日混在一起。跟着这个无理也能辩三分的祝英台,梁山伯着实得了不少好处。此时,见祝英台不过两三句话便落了下风,自然不愿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想破财消灾。
祝英台自然明白梁山伯的意思,可她身上所剩的,不过是为数不多的下半年生活费,若是就此给出去,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过得紧巴巴的。一想到这儿,她顿时心疼不已,怎么也不肯拿出钱袋子。
要知道,祝英台在女扮男装逃来书院之前,刚刚帮自家堂姐追逐“真爱”,逃了婚。若不是祝英台的母亲好歹是元氏女,且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她早就受到严厉惩罚了,又怎会只是轻轻松松被扣除一年的月钱。
见这二人面露难色、左右为难的样子,桓秋并未露面,只是透过窗户的缝隙,与马文才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懒得再与这两个宿敌搅和下去,准备绕开那些农户,继续前往庄子。
见自己就这么被无视了,祝英台在继续找茬和心疼银子之间权衡了一番,最终选择不再作声。梁山伯则默默骑着他的老马,跟在后面一同向前。他们今日本是打算去大月寺游览一番,与这辆马车的行进方向相同。
有了这两个陌生人在场,马文才与桓秋也不便再继续说笑,一时间,场面竟安静了下来。唯有那一声声愈发高亢的哭喊,打破了这份宁静。他们不想再惹事,可并不代表那些“贫农”会放过他们。
“少爷们,救救我们当家的啊……求求你们了……”与马文才和桓秋身边跟着家丁、一看便不好惹的模样不同,这些人直接缠上了梁祝二人。瞧这二人一副学子模样,想必定是有银子的。没银子、没家底,根本读不起书,而且他们身边又没有家丁跟随,也不怕会挨打。柿子自然要捡软的捏。“当家的要是没了一只手,我们家可就彻底没活路了啊……少爷们发发善心吧……”
梁山伯瞧见那直接扑过来的农妇,下意识地猛地一勒缰绳,马头瞬间转向祝英台那一侧,老黄马小碎步往后退了两下。虽说后退的步子不大,可在祝英台还没反应过来,马儿又继续向前的情况下,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滑稽——梁山伯竟躲在了祝英台的身后,而祝英台则直面那一身泥水的农妇、身形劲瘦的老农父母,还有几个皮肤黝黑、身体壮实的农家小儿。
“你们想干什么?!”祝英台又惊又怒,大声喝斥道。同时,因惊怒交加,她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老马吃痛,扬起了前蹄,又来回不安地踱了几步。
那农妇见状,“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惊声尖叫起来,“不要啊,少爷。不要杀我……”
身上衣服打着满是补丁的老农父母,动作也极为利索地扑了上来,口中叫嚷着,“为富不仁啊,上天为何就不能救救我们这些穷苦人啊……这些读书人,不愿救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杀人啊……”
刚刚祝英台用来压制桓秋的话,此刻竟被人原封不动地反用了回来,她简直快要气疯了,怒声骂道:“走开!你们这些贱民!”看到自己雪白的衣衫上被农户沾满泥污的手摸上了黑印子,祝英台只觉得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
梁山伯赶忙控制着老黄马,站到靠近田地的另一侧,根本不愿上前解救祝英台,深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丢了身份,只是低声声援了几句。“莫要惊慌!你们都走开,不要围在这里!”
有了梁山伯的声援,祝英台压抑在心中的火气蹭蹭直冒。天气本就炎热,再加上刚才想踩着桓秋二人树立形象,却被他们无视的憋屈,此时又被这些人纠缠得心烦意乱,她终于忍无可忍,扬起手中的鞭子,大声吼道:“都闪开,不想挨鞭子就给我滚远点!”
见这二人如此不识趣,原先三三两两站在路边、并不起眼的村民,此刻竟都围了上来。他们默不作声,却将前后的路都堵得死死的。这时,梁山伯和祝英台二人才惊觉事情不对劲,惊恐地喊道,“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我们可是东和书院的学子!你们最好想清楚了!”
马文才与桓秋虽说走得快,但后面的动静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然而,谁愿意去和那些蛮不讲理、脑子不清醒的人掺和呢?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
“看样子,他们像是被缠住了。”桓秋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谁让他们乱恶心人。”
“调皮。”马文才丝毫不介意自家未来小媳妇的这点“恶趣味”,透过马车窗户,低声询问道,“你故意让下人去前面开路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不要脸皮的人,可不一定真能看出他们不好惹。除非,之前桓秋派出去的人已经亮出了刀剑,给了他们警告。
“文才哥哥……”桓秋像只狡黠的小猫一般,眯起眼睛,得意地一笑,“隔老远我便瞧见那些人了。若真是穷苦人家,哪里会带着那般厚实、精铁打造的锄头。回去还得让父亲带人来查看一下这里的匪患情况。”扬州府境内虽无高山,可土匪常常藏身于普通民户之中,极难彻底清除。这是桓秋结合上辈子的见闻,以及这辈子父亲桓泽的教导得出的结论。
“你倒是眼尖。那二人怕是要破一次财了。”马文才在路的尽头转弯处,回头远远瞄了一眼,又满不在乎地轻“嘁”了一声。他不主动去找这两个人的麻烦,已然是很克制了。如今这些人还敢跳出来自寻死路,那就别怪他袖手旁观成全他们了。
在不断的打探与思索之下,马文才愈发确认,他在上一世所经历过的种种劫难,都会在这一世,随着他个人命运不断被改变后,再次试图发生,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推手在背后操控着一切,推波助澜。不过万幸的是,他与他的小媳妇,已然成为这世间最大的变数,足以打破那些既定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