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寂静的院落难得热热闹闹的,两位嬷嬷是各显神通,面上还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笨拙迫切,恨不得将一切应该知道的常识全都一股脑儿填塞进江佑翎的脑海中:
“二少爷,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在家里一般是用沙漏还计时。看,沙漏便是这样!”
“沙漏等会再说。这考核是看香!二少爷您先看这香,这可是国子监麾下汇贤斋出品的香。咱们考核简单的,就一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燃烧掉四根香。”
“四根!”
“在外,您要学会听打更的声音。咚咚咚的,打更的更夫每隔一个时辰敲响一次。”
“国子监有规定读书……”
江佑翎微笑着接受封建日常知识。
在连轴的忙碌十来天学习后,他终于又一次迎来了嫡母的传唤。
穿着据说仿照状元服款式的小状元袍,江佑翎垂首恭恭敬敬的行礼。
李玉娇眉头一挑。
此刻江佑翎穿着大红织金圆领袍,衬着人倒是精神奕奕。外加行礼间带扇云冠轻轻摆动,添了两分俏皮可爱,压住了江佑翎的瑟缩气。
倒是让人有了正眼相看之心。
感慨着,李玉娇便行随心动,算是第一次正眼看向自己名份上的庶子,还要求道:“抬起头来,也算是个半大小子了,瑟缩什么?”
江佑翎听得言语间到最后夹着的几分嫌弃,也没生气。毕竟他现如今没任何说话的资本,倒不如先顺着这位财大气粗的嫡母好好积攒属于自己的资本。
于是他顺着话语昂头,回应道:“是,母亲。”
李玉娇对于人话语中带着的一丝紧张也不在意,定定看了看。
说来,江佑翎长得还行,继承了他亲爹的精致。尤其是眼睛,也是江家一贯传承的凤眼。只是江佑翎的丹凤眼,没有顾盼生辉的亮丽,也没有凌厉不可侵的傲气。反而一双凤眼漆黑沉沉的,跟个死鱼眼珠子一样。
看着丧气!
穿什么喜庆的状元服款式都救不了丧气。
埋汰着,李玉娇抬眸瞟了眼站在江佑翎身侧的李嬷嬷,清清嗓子,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势,沉声道:“入学的手续李嬷嬷会带着你办妥。为娘今日也就说两件事,第一你入学了,也该有月钱了。婆母在外还在忙碌,你读书的月钱暂且从我的嫁妆——”
按着李嬷嬷交代,李玉娇特意落重了音强调自己的付出。
江佑翎闻言有数,目带感恩的看了眼李玉娇。
李玉娇大气着继续道:“每月一百两银子,笔墨纸砚这些另算。”
“在国子监内莫要小家子气,丢了我的颜面。若是一百两不够花,你只需大胆开口便可。我既然许你读书,就绝对不会在这银钱上缺了你。”
“儿多谢母亲。”江佑翎带着感激弯腰。
论钱,嫡母是真够大气的。
李玉娇见眉眼间带着感恩的江佑翎,满意的嗯了一声,喝口茶润润嗓子后便继续道:“第二件事便是你得住在国子监公舍内。等休沐日再归家!”
江佑翎淡然。
被安排当“住校生”,在情理之中。
“请母亲放心,儿能够照顾好自己的。”江佑翎干脆客气道。
见江佑翎又乖巧行礼,眉眼间似都还有两分的孺慕,李玉桥轻咳一声,忽然间都觉自己先前那般言说有些简单了。因此她开口解释着缘由:“国子监在郊区,离咱们家太远了,起码有一个时辰的车程。若是你从家里出发,那每天都得三更天不亮就起床。你哥读书期间也是在国子监附近的庄子里住的。”
江佑翎见李玉娇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一丝虚,笑着庆幸自己倒是挺会“投胎”——礼法上的母亲性子直,又纯粹示意,喜好能够显示在脸上。
“多谢母亲体恤孩儿。”
李玉娇看着江佑翎又又又一次的弯腰,神色恭敬虔诚,像极了亲爹叨叨的一张白纸任由描绘的模样,缓缓吁出一口气,诉说第三件事:“咳咳,你……鉴于你体弱多病,接下来要专心学习对不对?所以啊,你要是在国子监内碰见你哥了,你千万先别认。”
“毕竟你哥在国子监还是很有名气的!”一提及自己儿子,李玉娇满脸都是骄傲:“他的同窗们推选他为国子监四大才子!”
“才子的弟弟目不识丁的,那太不好听了对不对?”
江佑翎看着慈母笑的李玉娇,嘴角弯弯,回应得铿锵有力:“对!”
“我定会向哥哥好好学习的,等以后成绩好了是个小才子再跟哥哥相认。”琢磨着十岁孩童的心理,江佑翎展望着美好未来,顺带也给自家嫡母画个饼,让人能够继续财大气粗支持他学习。
“有志气。”李玉娇闻言开心一抬手,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递给江佑翎:“这银票你拿着。”
江佑翎推脱:“银票听起来就很多钱,母亲孩儿不能要。您先前都已经要给我一百两银子了。听说花女子的嫁妆是不对的。”
“你不是什么都不会都不懂吗?这怎么一张口就是穷酸秀才的口吻?”李玉娇将银票不容置喙的往江佑翎手里一塞:“给你的,你就拿着。”
说完她一抬手:“行了,没其他事你回去继续学。我要去造星戏院看《三生三世孽海情》了。”
“啊?”江佑翎听得炸响耳畔的“造星”一词,刚想琢磨如何旁敲侧击一二,岂料自己肩膀传来一股此刻小胳膊小腿无法抗拒的力量,只能顺势再一次弯腰,跟着身侧的声音一起喊:“恭送母亲。”
目送着步伐都有些欢快,带着丫鬟护卫去看戏,一副追星女模样的封建侯夫人,江佑翎恍惚停止脊背,看向身侧的李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