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露冷意跟上入了院子,现下开春时节,屋子里生的有火炉,走在前的侍女撩开幕帘侧身让主子进去。
屋内炉子上烧着热水,顶着热腾腾的水雾朝着进来的人面上扑去,闫凝眯着眼透过眸子前的朦胧向榻上之人看去。
半坐仰在榻上的人白衣墨发,面容清隽中带着稚气,闫凝此时犹如似水中看花,恍恍惚惚,她脚步轻动,走近些才看清。
在那人一头浓密散发笼盖下,更显得他整个人身形消瘦,双目无神,似不知自己为何在此处。
装模作样的姿态还挺像,闫凝心中轻嗤一句,默不作声再看去。
又观他下半身盖着被褥,只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搭放在上面,彼时听见响动时,下意识朝外看去,那双下弯的月牙眼里,黑瞳泛着懵懂惧怕的光,粉润唇瓣上水晶晶地闪着光泽,该是刚饮用过茶水留下的痕迹。
似察觉到她的神色,他缩了缩脖子,沉着眉眼下意识向里挪了挪,想避开她探究打量的目光。
兴许是苦恼这人紧盯着自己不放,半响后,他好似鼓足了勇气瞪她一眼,马上又收回目光,一双月牙眼撑得圆滚滚,染着几分怒火,“你是何人,怎么这般没礼貌。”
他这话实在没有威慑力,活像只被人驱赶至此无可奈何才呲牙的小狗崽。
人倒是长得挺白净,目及他细腻如玉透亮到泛出粉润的脸,她心中这般想着,风餐露宿的马匪窝里可生不出这般清俊的人儿。
闫凝讶然一瞬后别开脸,兴许真是她多虑,这人样貌做派可能真是哪家郎君落了难。
然她转念一想,察其胆小如鼠的性格,是不是故意在演给她看,谁也不曾得知。
她敛去面上不自在,触及对面躲避样子时,及时收回目光,大夏民风不似前朝古板,但这般紧盯着人家看,失了礼节不说,可别让人误会她别有所图。
侍女瞧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忙上前去给闫凝搬凳子,口中忍不住抱怨:“这人清醒后就这样子,呆呆傻傻,奴婢哄了好半天才息声,而今连他名字都不知如何称呼。”
她搬完凳子,转身又对榻上人宽慰道:“小郎君收一收你那倔脾气吧,这位是我闫府小姐,把你从那山庙上救下来的恩人,你不道谢便罢了,怎地这般不客气。”
榻上的人眉眼舒展开来,应是对侍女的话有几分信任,朝闫凝确认问道:“你就是他们说的闫娘子?”
少年侧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瞧她一眼,观端坐在凳子上恬静温婉的女子,她一头乌发梳着坠马髻,由红色绸带编成股束在脑后,发上点缀着一对繁复明艳的金掐丝镶珠海棠钗,标致瓜子脸细腻无暇,细长柔情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凤眼,颇有淡扫蛾眉眼含春的风情。
他目光下移,触及她不点而赤的唇,见她小巧耳上带着一对赤金玉雕八宝耳坠,配着绿蓝圆领袄裙,屈尊降贵地正正方乖巧坐着,无端地给这间屋子都添了几分华贵。
眼前人不像是厢房,倒像是在酒楼与人持子对弈。
他呼吸顿住一刹,心砰砰跳动,察觉到脸上燥意,漆黑如深潭的眸子被压下的浓密翘卷眼睫挡住,随后怯怯地收回眸光,好似对她方才的行为有所怀疑。
闫凝浅看他一眼古怪举动,开门见山道:“我看郎君伤势已好的差不多,不知打算何时启程回去?”
一旁侍女拧起眉头,正要再上前解答,只看她手拂了拂,瞬息便静下音,端看那小郎君要如何做答。
少年纠结地双手扣在一起,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望过来,“我不记得了。”
他眨动翘密眼睫,黑润润的眸子顷刻被泪花浸染。他马上低下头,盖住委屈闷闷回道:“我住在这里又不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竟然真的不记得了。”闫凝看不出在作假的痕迹,又怕他整个人崩溃,一旁侍女无助摸样她看在眼里。想来此人娇气,将人惹急了,又要侍女哄上半日。
她软了问话语气,“倒非想赶你走,侍女已去请郎中,待查清楚病因恢复记忆前,郎君大可居住在此,但要打着闫家名号为非作歹,恕我闫家不能再留。”
事已至此,她自然做不出将人扫地出门,又因此番试探,多少对他的身份有了认知,应当真是哪家落难郎君,回头让爹爹在附近打听有没有哪家在找人。
“郎中?”谢怀眼睛瞪圆了一圈,万不敢相信她会谨慎到如此地步。
“怎么,郎君很排斥就医?”两人眸光在空中交会,他又忙侧开,按下焦躁不安的心态,“并非如此,只是感激娘子会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避开她的怀疑,谢怀暗中咋舌,完了,他此番伪装不会真暴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