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巫女……”彼时,少年凝视着她那被泥水溅湿的面庞与憔悴的容颜,轻声呢喃。
“好一个……”桔梗望着眼前黑发四散、鲜血四溢,满身灰尘与伤痕,却依旧面容倔强、双拳紧握,竭力睁开双眼的少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她对这个少年的感情,历经生死,愈发难以参透。只要自己身上还留存着一丝前世的气息,就绝不可能将他忘怀。
桔梗深知,犬夜叉没能守够五十年与自己重逢,三十年前,四魂之玉便已隐匿于世间,妖魔横行,祸乱人间。可她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毕竟自己守护四魂之玉还不到五年,便已心力交瘁,而犬夜叉先是跨越时空坚守了五十年,回到现世后又苦苦支撑了二十年,其中的艰难困苦,不言而喻。
桔梗凝视着犬夜叉乌黑发间若隐若现的几缕银丝,泪水不禁潸然而下。他终究不是纯粹的妖怪,这般激烈残酷的战斗,已然开始损耗他的寿命。
这时,村民们举着火把匆匆赶来。众人见妖魔已除,纷纷长舒一口气。
“快把这个可怜人抱回去吧。”一位善良的村民说道,他并不知道犬夜叉半妖的身份。
“我自己抱。”桔梗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众人皆惊,在他们眼中,巫女大人向来应严守礼教、授受不亲,更何况是抱一个陌生男人呢?
桔梗却全然不顾他人的目光,她将手腕轻轻探入犬夜叉的腰间,缓缓蹲下身子,把他稳稳地拥入怀中,而后挺直身躯,用力托起他,一步步向前走去。桔梗看似清秀柔弱,一袭宽松的巫女服更衬得她身形单薄,然而,她每日拉弓与群妖战斗,手臂与手腕实则坚韧有力。
犬夜叉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仿佛在一片随风摇曳的花海中悠悠飘荡,淡淡的花香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耳鼻。四周的气息仿若雨后初晴般清新舒爽,让他渐渐感受到温暖,身上的潮气也在慢慢散去。他下意识地往这片“花海”中蜷缩了一下,好似要将那温暖紧紧拥住。身下的“土地”厚实又柔软,全然没有战场上血染烂泥的触感。于是,他又将额头轻轻枕在了一处“土丘”之上。
“好一场大梦,难道是在通往天堂的路上吗?”犬夜叉心中暗自思忖。
实际上,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桔梗怀里钻,越缩越紧,直至胸膛与桔梗紧紧相贴,再无一丝缝隙,头也顺势歪倒在桔梗的颈项间。他还不自觉地死死抓住巫女服那红纹镶边的衣襟,仿佛抓住了最后的依靠。这让桔梗费了好大的力气,却又不好将他稍稍放松,脸上瞬间涌起一阵滚烫的热潮。她生怕被村民瞧见,只好赶忙低下头,可谁知,樱唇竟鬼使神差地轻轻落在了犬夜叉的额头上。
这轻轻一触,犬夜叉的眼皮终于安心地缓缓合上,在这份安稳与温暖中沉沉睡去。
即便活了几百年,他那孩子般的性情依旧丝毫未改。
犬夜叉就像躺在摇篮里的婴孩一般,被桔梗一路轻轻摇晃着抱进了屋子。桔梗毫不犹豫地关上房门,全然没有避嫌之意。众村民见状,一阵诧异,但转念想到桔梗小姐常常闭门救治伤者,便也释然了。
桔梗在席子上坐下,本想将犬夜叉放下,可他全身像八爪鱼一般紧紧黏着她,头还一个劲儿地往上凑,发梢轻轻扫过她的脸颊,脸上露出婴儿般满足的笑容。
“这才是他的容身之处嘛。”桔梗不禁想要掩口而笑,奈何双手被压得死死的,根本抽不出来。
就在这时,桔梗突然回过神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给他处理伤口呢!低头一看,顿时慌了神。
一路走来,犬夜叉的血就没停过,此刻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不仅他身上的火鼠裘被鲜血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连桔梗自己的巫女服也被染成了一片刺目的大红。
这下,即便不想推开他也不行了。
桔梗跪在地上,双手自然下垂,犬夜叉顺势缓缓滑落到草席上,四肢大张,毫无力气动弹。
桔梗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许多,二话不说,迅速把他的火鼠裘扒下,放在一旁炉火边烘烤。这时,犬夜叉微微有了些反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似乎想要抬手阻止什么,可刚一动弹,便又脱力了。
“唔……”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桔梗掀开他的上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犬夜叉的身上仿佛遭受了十八般酷刑,鞭痕、刀伤、斧劈的创口、火烧的痕迹应有尽有,全身的皮肤像是被生生剐下了一层。他的手上,青筋因用力过度而崩裂出血,皮下呈现出青紫色。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肿得愈发明显。
“好狠的心……这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啊……”桔梗心中暗自惊叹。
桔梗明白,单靠普通药物已经远远不够了。她先用草药仔细地敷在伤口上,而后运起灵力,驱散四周弥漫的黑暗,净化着侵入骨髓的毒气。只见蓝光闪烁,恶灵纷纷退散。
犬夜叉的胸膛这才渐渐恢复正常的起伏。
桔梗又想给他喂几口汤药,可刚喂进去,便被他尽数吐了出来。桔梗无奈,只好不顾污秽,强行撬开他的牙关,将药汤往他喉间灌去,随后又紧紧捂住他的口鼻,这才好歹让他咽下了一些药汤。紧接着,她又赶忙四处为他包扎伤口。
星光渐渐黯淡,晨曦悄然降临。
“哇!”犬夜叉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痛……痛死本大爷了……”他疼得口不择言,“哪个混蛋偷了我的衣服?”
桔梗在一旁一脸阴沉,正襟危坐。
犬夜叉叫嚷了一阵后,终于察觉到自己似乎枕在了什么人的膝上。
他缓缓抬起头……
不……这一定是梦……
他赶忙闭上眼睛。
可是,分明有人在雨中俯身看过他……
他鼓起勇气,再次睁开双眼,望着那如晨星般明亮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桔梗……”
“如假包换。”
犬夜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呜呜地抽泣起来,这五十年来的泪水,仿佛都要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渐渐地,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桔梗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似是在安抚,又似是在诉说着思念。
许久,桔梗轻声问道:“要洗脸吗?”
“要……要……”犬夜叉颤抖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