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悠悠,渐渐涨平,夏日的白昼也愈发漫长。犬夜叉稳稳地将木筏轻轻推入水中。信浓川的江水先是向西流淌,而后折向东北,顺着水流而下,便能抵达西海,再渡至南岸,那里便是桔梗所说的当年藏经阁遗址。
犬夜叉把筏子摆放平稳,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挺直了腰身。几缕银白的发丝在身后飘动,在点点光影之间闪烁。桔梗从他身后望去,一时间竟觉得犬夜叉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少年,反倒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心疼。这几日赶路,二人嘴上冲突不断,虽说事先约好只是逢场作戏,但看着犬夜叉如此劳累、疲惫伤神,万一假戏真做,只怕到时追悔莫及。桔梗这般想着,轻轻挥了挥衣袖上的尘土,悄然走上前去,将那如弯月般优美的颈项靠在犬夜叉的肩窝上,两只如玉般的手也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犬夜叉倒也没有太多惊讶,他知道对方是心疼自己,于是转过身,轻轻抱住桔梗,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后拉着她走上小船,七宝也蹦蹦跳跳地跟了上来。
一路上,二人尽情纵谈山水,欢声笑语不断,仿佛将四魂之玉的事情全然抛在了脑后。他们忽而指着两岸连绵的青山,忽而指向崖顶绚烂的霞光,忽而拨开水面漂浮的浮萍。偶有仙鹤飞来,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哪还有半分半妖和巫女的模样,简直就像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倒是七宝,独自坐在船尾,满脸的闷闷不乐,就像被气得肚子鼓鼓的。桔梗看着,心中暗自好笑。
二人嬉戏玩耍了许久,犬夜叉忽然想起吃食的事情,便随手拔了一根弯弯的竹竿,丢入水中,把筏子暂且停住,权当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七宝本就一路上被管束着,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敢和桔梗斗法,便一门心思来算计犬夜叉。他偷偷趴在一旁,扔出一颗石子到水中,激起一阵波澜,将竹竿拉弯。犬夜叉不知是计,还以为真有大鱼上钩,赶忙用力拉扯,却感觉手中的竹竿重若千钧。
桔梗心里明白有人在故意捣乱,暗中丢下一根发丝,轻轻落在七宝身上。七宝哪里知晓这其中的法术高低,犬夜叉猛地一拽,却没有拽上七宝预想中的千斤巨石,而是从大水涡里钓出了七宝,不由得大为诧异,连声痛斥,让他老老实实坐好,自己则干脆下水去捞。却不知七宝又在石头上施了几道妖术,将其化为巨石,专门黏住犬夜叉的手。桔梗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她装作往水中洗手的样子,暗中波动灵力,散去了妖法,还将一路的鱼群聚集过来。犬夜叉伸手一捞,竟是收获满满,七宝心中别提多郁闷了。
犬夜叉丝毫不知自己一路被人暗算,只道是鱼儿肥美,笑着说:“本只是做做样子钓钓鱼,却没想到收获这般丰盛。”一边说着,一边拎起一条鱼在桔梗面前晃悠。桔梗装作讨厌鱼腥气的样子,甩了甩袖子,娇嗔地怒斥犬夜叉走开,犬夜叉便也笑呵呵地转身,又要去划船。七宝趁他不注意,丢出一把栗子,刹那间,原本山间还是清风徐徐,忽然就刮起一阵沙尘,让人眯了眼睛。
桔梗暗自好笑这把戏太过拙劣,于是对着天空轻轻吹了几声口哨,恰似九霄云鹤闻声而来,顿时水面上一群白鹭振翅飞起,只留下一江破碎的浮萍,晴空之中,白鹭排云而上,哪还有什么沙尘。犬夜叉只觉得自己真是三生有幸:
“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半妖罢了,没想到神仙姐姐一次次生死相随、眷顾于我,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想着想着,眼里涌出几滴清泪。又回想起当初自己流离失所,心境孤苦,全是因为桔梗在树下的深情一眼,教会他看山看水,谈天说地。那时,身边有不少孩子簇拥着,是那般温暖,不再冷冷清清;又曾在河畔撑船,二人相拥相誓,自己褪去了杀生的野性,多了一份人间的情义,重拾了童真的记忆。所遇之人,如慈母,如导师,更是倾心相守、付出痴情的爱人,这份缘分究竟是从哪里修来的呢?
奈何……
为何当初没有追随她而去,却要这般苟活于世?
犬夜叉心绪纷乱,使得船上左摇右摆。一阵浪头打来,沾湿了桔梗的衣角。桔梗本想起身打趣几句,不料船又是一晃,差点把她跌进江里。
桔梗一时恼怒,夺过船篙,正要斥责,却看见犬夜叉一脸呆愣,眼里闪烁着泪花,手脚慌乱无措。
“此生能有如此经历,又何必再去回忆那些痛苦呢?”桔梗温柔地帮他理顺了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若不是在仙境般的梦里,那何处才是仙境梦呢?仙境中若不是你这位仙女,又哪里去找仙女呢?”犬夜叉心中沉醉,已然浑然忘我。但转念一想,若是对桔梗谈起“姐姐”一事,那岂不是尴尬至极?顿时,他的脸涨得通红。
桔梗察言观色,便知道犬夜叉心中必定先是涌起愧疚,而后又感到羞涩。如此一来,她便觉得自己当初认为他已经长大的想法,不免有些自作多情了。
桔梗见才走了短短几天路,犬夜叉就又开始儿女情长起来,只怕到了迎敌之时,他会忘了分寸,这可大大不妙,于是决定提点他一下。只见她素手突然一伸,径直扑向铁碎牙。
犬夜叉虽然心神有些恍惚,但种种心思却都是围绕着桔梗。在迎敌交锋之时,如果不时刻保持警惕,又如何能护得此生周全?他耳朵一耸,察觉到风的动静,立刻反手一扣,却把桔梗的小手紧紧捏在了铁碎牙上,力气极大,似有拔刀之势。
桔梗不由得痛呼出声。
犬夜叉一愣,连忙扳过她的手查看,却发现桔梗手上已经留下了深深的狗爪印。若不是她平时常练灵力弓术,换作一般女子,这手恐怕已经断成两截了。
犬夜叉赶紧又是吹气又是轻抚,急得直跺脚,江面顿时涌起一阵波涛,船更加不稳,直接把桔梗跌进了他的怀里。
犬夜叉正要开口,桔梗却抢先说道:
“你这个样子,我最喜欢了,有情有义,却又不沉溺其中,居安思危,我果然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