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觉师父每天上午都要下山来挑水,我于是坐在操场上的翘翘板上,等他。
果不出所料,不到一刻钟,他就挑着两个木桶沿着山间的石阶走下来,我忙奔过去向他施礼问安,“师父早,弟子恭候多时了。”
慧觉一见是我,喜出望外,“阿弥陀佛,磊磊,最近又有很多事想跟师父说吧?”
“是的。”
“那跟师父去寺里坐坐?”
一想到那天董书记说要在铜子镇开发旅游业,还要在长寿寺旁边建饭店宾馆,我就有些痛心。是啊,三百年的清静禅林,一旦变成凡夫俗子的游乐场,长寿寺的香火,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还能维持多久,慧觉师父将来又会去哪?我把我的烦恼跟慧觉师父说了,他呵呵一笑,“磊磊,你呀,也像你军叔一样,好多事放不下,佛讲的是无烦无恼,无忧无虑,这些事你操心了,必然不随你愿,你就会失望,长寿寺将来如何,自在有佛,我将来如何,自在我心。你既然放在心上,就要将它还给众生,由它去吧。”
我承认,慧觉师父那样的心境,我是达不到。“那师父,今天镇上的康伯病逝了,您知道不?”
“有人早上来请我去操度,我只说身体不适,没有去。自作孽不可活,我去与不去,都于事无补,不去是善,去了,反倒是恶。”
“那您说,我爸会有事吗?”我终于讲出了我最关心的事。
“你爸是红尘中人,自有红尘中的因果报应,事在人为,不是佛所能掌控的,佛只在化缘,与佛无缘之人,说不得。”
“师父,您惯能看透世间善恶,你帮我算算,我爸会不会死啊?”我着急地问。
“红尘中事,虚虚实实,物有阴阳,人有阴阳,事有阴阳,藤一枯萎花亦谢果亦落,而世上人从来不做得不偿失之事,藤在花在果在,一岁一枯荣,这是运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不在群不在,群不在事难办,动一筋骨殃及全身,毁一砖瓦殿宇危倾,蚍蚁虽小,能决大堤,你说,你爸会有事吗?”
这个慧觉师父,说了等于没说,“您是说,我爸会不会出事,全指望跟他关系密切的人际圈子?如果没人管他,甚至有人落井下石,怎么办?”
“聪明。这些事自然有人来做,结果如何你只管接受就是了。”
“那,我能做什么呢?”
“做你该做的事。”
什么是我该做的事呢?唉,让我这么不谙事理的人来决断这样一件错综复杂的大事,实在有些勉为其难,还是不想了罢。
慧觉师父脸上始终是笑眯眯的,让我好羡慕。是啊,别看他一个人住在寺里,守着这些石菩萨过日子,但他心无旁驽,自甘清静。常言道,知足常乐,像他这样摈弃七情六欲,看穿世间万象的人,视金钱财富如粪土,所以才有通达智慧之心,像一枝莲花,留连山水之间,勿喜勿忧,不卑不亢,生如此,是福吧。
中午还是在他这里吃的斋饭,只是这一次吃的是面条,尽管依如从前的清淡,我却吃得津津有味。生活是要用心去品的,这是我此行的最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