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盈撸起月白色衣袖,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红绫递来粗布围裙,她接过:“我们先把这锅上的铁锈刮了。”
红绫打来两桶清水,左丘盈便和她开始洗锅。
一旁老妇瞧见了不忍好奇:“小娘子瞧着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吧,不在绣阁里调脂弄粉,居然会屈尊降贵来做这些。”
“身为大辽的子民,看到百姓遇难,心里实在难受。而且我认为女子不应为闺阁所束,您不也在这里吗,您既然能行,为何我不行。”
老妇听完面前的小娘子说完之后忍不住大笑:“小娘子说的是。”
掺了麸糠的粮和水同时下进三口大锅里,方才还难点着的柴火,现在已经在灶洞燃起熊熊烈火。
左丘盈双手拿着锅铲时不时在锅里搅着,要是实打实的米,水再少点的话她可能还真搅不动。
第一锅水煮沸时,难民们都回到了城里,拿着在废墟中寻出的烂碗已在棚外排成长龙。
左丘盈站在灶台前,有个抱着婴孩的妇人踉跄着撞在棚柱上,怀中的孩子发出微弱的啼哭,左丘盈连忙舀起半碗温水,用指尖试了试温度,递过去:“先喂些米汤。”
妇人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光,干裂的嘴唇哆嗦着:“谢、谢娘子……”她膝头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可数。
过了些许,粥才煮好。说是粥,不过是浮着几粒米的浑汤。左丘盈握着木勺的手已经发酸,手腕上蹭了道铁锈。
左丘盈和系统道: “你别说,这个勺子拿久了手还真有点酸呢。”
【你让你丫鬟来吧。】
“我偏要自己来。”
【……】
灾民们舀到粥后便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还有的端着先去喂给了靠在木板上没有力气的老人,他们个个都骨瘦如柴,面部肌黄。
红绫忙完后便过去让左丘盈歇着:“娘子歇一歇吧,我来。”
左丘盈看了一眼红绫也累的满头是汗,还没来得及擦,又跑过来心疼她,便拿自己的帕子给红绫擦了擦汗:“你呀,自己都累成这样了,快去歇着吧,我这边也没多少人了,很快就好。”
红绫看了一眼左丘盈面前的队伍,确实没几个人了,知道自己怎么说也拗不过她,便就到一旁歇着了。
等难民们都端着碗走开后,左丘盈才停下来休息。
锅中还剩下一些粥,左丘盈拿起一旁的碗盛了一点尝了一口。
锈铁锅煮出的粥水混着土腥气,霉米在沸汤里碎成渣,麦壳与草籽硌得喉头生疼,左丘盈差点没咽下去。
红绫见到了连忙跑过来:“娘子怎么能喝这个粥呢。”这粥根本无法入口。
镜渚城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出了事皇帝也没有第一时间裁决,反而是在皇宫设宴,用寻常百姓根本无法触及的獐,鹿肉多道工艺制成五味脯。
视苍生苦难为泥土。
左丘盈叹了口气对红绫道:“无事,只是想尝尝这粥是什么味的。”
有怜悯众生之心,却没有解救众生的能力。
回到住所后,天色已渐暗。
不知红绫从哪儿端来了两碗放到左丘盈面前:“娘子一天未进食了,快过来用膳吧。”
左丘盈走到桌前看了一眼,这粥的米明显是新鲜的,泛着米香。
“这是何处寻来的。”左丘盈问道。
“营里有专门的厨子给士兵做饭,方才老爷和徐大人也在,老爷让我端两碗回来,嗷,对了,还有这个,这是徐大人给我的,说让我带给娘子。”红绫说完便从怀里拿出方形的被手帕包着的东西。
左丘盈接过,打开一看,竟是她最喜欢的那家糕点的包装。
红绫看了也是大惊:“徐大人怎么会有酥记的糕点在这儿?”
“想必应该是他备着寻常自己吃的吧。”除了这个理由,左丘盈想不到第二个。
“应该是吧,毕竟这里离晋城那么远。”红绫应道。
夜里,左丘盈在潮湿的环境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着披风走了出去,红绫已经睡下了,左丘盈便没吵醒她,帐外还守着左丘桓给她安排的家仆。
眼下是六月,已接近夏季了,但在镜渚城的夜晚,却格外寒冷,左丘盈没走几遍便哆嗦起来。
还说出来当一会儿忧郁少女,结果被冷的不行,正准备往回走,一转身就发现了徐裴,迎着月色而来,身着鸦青色鹤氅,金丝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眼瞳似淬了墨,薄唇轻启。
“娘子这么晚了还未休息?可是这潮湿的环境让娘子难以入睡?”
哇塞,他一下就猜中了。
左丘盈便不承认:“只是有些烦心事,想出来走走,徐大人也未休息呢。”
徐裴轻笑:“才处理完事务,就又遇到娘子了。”
左丘盈冷的又哆嗦了一下,待不下去了,为什么每次都没多少时间和他好好停下来说一会儿话,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环境相遇,然后不宜久留。
这一幕被徐裴尽收眼底。
“夜里凉,徐大人还是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左丘盈说完就走出了几步。
徐裴叫住她:“娘子等等。”
左丘盈回头,看到他递给她一个白色的香囊:“这是助眠的,娘子若是实在睡不着,可以闻着入睡。”
左丘盈瞬间就觉得一点儿都不冷了,只剩下心中的涟漪一阵阵直击心房。
她伸手接过“多谢大人。”
左丘盈走后,徐裴望着她的背影注视了好一会儿,直至她彻底消失在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