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动摇了。
……
所有的港口都是从小渔村开始的,尔多港也不例外。但时过境迁,再没人说得清它原是什么模样,只记得自凯瑟琳王后来到后,从卡罗王国来的贸易商船就一艘艘再未停过。
人们总说是凯瑟琳王后给尔多港带来了繁荣。
安娜等人刚在城门士兵严苛的盘查里通过,马蹄还没走多久,一座雕像就出现在眼前。
雕像立于广场正中心的喷泉池里,戴冠披袍,手中提着一架天平,足有十五尺高,面部表情刻画得极灵动,栩栩如生。
那是王后的雕像。
安娜心中默念,同时想起凯瑟琳殿下凌厉的眼神。
距离生日宴自己被掳走已经过了四日,那晚变故后,王后就一直抱病不出,委托其弟奥卡姆代为执政。
奥卡姆派出数十只信鸦从王宫飞往王国各处贵族手中,街道贴上布告,经常有使官到人群中大声诵读信件内容:国王身死,两名储君接连被证实死亡,数名贵族赴宴亦遭受不幸,策划刺杀的便是暗中潜入的教皇国骑士。
信息传得飞快。
几乎在一瞬间,洛里里尼王国中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每个人都振振有词地谈论细节,说刺客遗落的信物,说被高举的头颅,说血溅到墙上蜿蜒流下,好像那刺客就在自己眼前上演刺杀似的。
王后伤势极重,避人不出尚未露面,王室唯存的子嗣只剩艾丽娅公主,可任凭奥卡姆派人四处搜索,依然下落不明。
命运好像在那一日起分崩离析,强硬着将她送往不知名的未来。
“我们今晚住在那里。”身旁的朱莉突然说。
女人微笑示意,安娜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不远处一家旅馆,店外悬挂的木牌匾有些陈旧。
“尼赫迈亚今晚要去弄船票,明天中午就走,不会有半点差池。”朱莉很轻地说着,女人的呼吸就贴在自己耳畔,像某种蛊惑。
“你有半个白天和一个晚上。没有了约束,鸟儿也可以再自由飞翔了。”
……自由,呵,看来她们也知道这种行为就是绑架无疑。
“从现在开始?”安娜问。
女人一愣,又露出微笑。
“是的,你要现在就出发吗?”
“不。”
马车停在门口,车身略微晃动一下,是尼赫迈亚从车夫位置下来,他没有理会两人,只是在和前来接待的跑堂小工谈话。安娜视线从门厅内探去,看见旅馆一楼坐了不少吃饭的人,香味飘来,比前几天的伙食都要香。
“现在不出发。”安娜收回视线,“等用过午饭后再说。”
朱莉有些疑惑地偏头,但不言语。
反正是已经商量好的赌局,安娜行为开始不加掩饰。她中午努力地吃饭,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态度自然,比起受害者更像被服侍的小姐。
然后,安娜当着朱莉的面进入了楼上为自己备好的客房。客房不大,没有窗,床榻里塞的竟然是羽毛,虽然不太洁净,但已经胜过之前太多,她躺上去闭着眼,很久才陷入梦乡。梦里一直睡不安稳,安娜再度睁眼时,觉得只过去了一会儿,她推门,走出房间,看见一楼的客人还是那么多,夕阳余晖从外头渗入门厅地砖上,是血一般的深红。
没想到已经快傍晚了。
朱莉不见踪影,也许是在房间内,而尼赫迈亚从午饭过后就消失了。
安娜退回房间里,拿起吃饭时藏下来的刀叉塞入衣服,披上朱莉给的灰斗篷,拉下兜帽,再度走出房门。
她坦然自若地下楼,穿过或沉默或高谈阔论的人群,像平常人一样走出旅馆,没有露出半点惊慌神色。
尔多港是霍恩家族的封地。洛里里尼首任国王普尔曼一世迎娶的王后便出自这个家族,其王后诞下的独子韦尔斯.林德贝里,就是如今已逝的普尔曼二世的父亲。霍恩家族与王室的关系随着血缘的变化而疏远,但对王室的尊重向来没变过。在公主还小的时候,安娜经常陪伴对方来到尔多港暂居,对这里也还算有些了解。
她走在大道上,夕阳余晖的映照已经让城市变了副模样,和白天不大相同。
但尚在马车上时,安娜便已经将街道和自己记忆一一对应,她没有迷失方向,径直来到王后雕像广场,喷泉依然在汩汩涌出。迎着雕像王后的目光,安娜走到广场旁商贩们做生意的拱廊下,人们已经走了不少,有些商贩正忙着收拾货品,一个推车叫卖烤松鱼的女商贩反倒加大了推销力度,努力趁着这段时间多卖出几条,小孩尖叫嬉戏地在大人脚边乱窜,偶尔弯腰做贼似的捡起一些滚落路边的水果。
安娜走到女商贩面前,给出身上仅剩的一个铜币,却拒绝了对方递来的烤松鱼,开口表示希望能到旁边的小巷边交谈。
女商贩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她,见是个年轻女孩,看在铜币的份上半信半疑地跟了过去。
不多时,兜里多揣了一个铜币的女商贩再度走出小巷,新奇地扯着身上的灰斗篷,为它柔软坚韧的质地啧啧称奇。
而另一边,安娜并未从小巷中走出,她在狭窄的石子小道里熟练地左穿右拐,走小路绕过王后雕像广场,很快又回到大道上。
远处,夕阳完全沉入海底,街道连最后一丝光芒余晖都消失殆尽。安娜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巷口,抿唇,不确定是否彻底甩脱追踪,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心中叹了口气,转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漆黑斗篷遮掩了身形,远远看去,女孩几乎完全融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