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生日宴已经过了四日,公主至今还是下落不明。好在奥卡姆的人也没找到殿下,这至少算是坏消息里难得的好消息了。
余光刚好瞥见旁边地板就躺着一块遗落的树枝,顶端被火烧过,呈现出被碳化的黑色。
安娜捡起来,想了想,在图画旁边写了句:我们都会安好。
这只是一道美好祝愿。
放下炭笔后她叹了口气,却看见自己呼出了团白雾。深夜后气温骤降,阁楼内更是阴冷,安娜四处转了转,没找到什么保暖的衣物,只好把一些不要的且布满灰尘的地毯盖在身上,找了个角落抱膝坐下。
一旦静下来,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就开始彰显存在感。安娜皱眉忍受,祈祷着一切顺利。
尔多港房屋众多,教皇国那两人就算一起排查也不一定能在天亮前找到这里。而且就算一开始就跟踪了自己,在换衣和小巷里就应该被甩掉了。同时他们也绝对想不到,在一间无人居住的房屋里,有一间入口隐蔽且被钉死的阁楼,想要发现这里,他们只有和安娜一样从窗户进入。可好端端的,谁会去爬楼?
除非神迹。
安娜心中默念,却不以为然。
神已沉睡是大陆人尽皆知的事实,教皇国虽然临近神所,却非但没有这个认知,还要将自己解读的理念灌输进旁人脑中。
她默默地合眼,感觉困意涌来。
……等太阳升起后,我再考虑去找些吃的。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之中,一直温柔照入室内的月光忽然消失了。
安娜半梦半醒,她仰头迷糊看去,就看见阁楼那失去玻璃仅剩空框的三角窗户外,有道人影站立。
……
艾丽娅还是忘不掉昨晚发生的事情。
火灾、刺客、父亲的自尽,世界好像在那时起开始错乱,荒诞得好似一场噩梦。
“用这些,换你的全部东西。”城外大道上两辆马车停在路边,御前骑士霍华德正与商人做交易。
商人有些不愿:“可这都是上等小麦!”
“那就用我们的马车和马再加上三枚金币,用这些换你的马车,包括那两匹马和货物。”
此时天色刚破晓,阳光还未穿透雾气普照世间,只有些许光芒朦朦胧胧晕开,眼前事物都还是那么昏暗,艾丽娅在马车内听着两人对话。商人显然被这架势弄糊涂了,霍华德面色不变,只看着商人等待他的抉择。
尤利塞斯从马车内探出身子,笑嘻嘻地说:“大人,我们这两匹马可都是好马,你要是不愿意反正后面也多的是商人,总归有愿意的。”
“可这、可这……”商人犹豫了,对方那两匹马当然要比自己好,甚至好很多!外行光看个头大小都能看出端倪,更别提对马稍有涉猎的自己了,而且三枚金币——老天,这可足以支付农户三年的富裕花销。他心中快速盘算着这车小麦的价格,又看了看对方大气整洁的马车,终于狠下心道:“好!”
双方就这样交换了马车与马匹。
当艾丽娅在霍华德搀扶下走出车厢时,商人缓缓瞪大了眼。
尽管面前的女孩戴着兜帽,只露出了小半截下巴和几卷浅金色的长发,但依然能让人猜测出她必定出生在富裕人家。
一位贵族。
可一位贵族小姐要自己的马车做什么?
商人看着已经不属于自己的马车朝着乡郊方向远去,满腹狐疑。
马车行走了一段路后,商人的身影终于看不见了。
“仅靠兜帽是遮不住的。”霍华德牵着缰绳,驱使两匹老褐马沿路小跑,严肃地说,“必须要用更好的法子,不然就算那群追兵喝了酒醉得东倒西歪,也能一眼认出殿下。”
尤利塞斯带着一贯的愉快笑容,后背依靠在车夫座上。
“当然,那商人的表情我也看见了。等到了乡下得让我去趟集市,我有法子让公主变成另一个人,让那些追兵瞪大眼睛贴着看都发现不了。”
尤利塞斯又为难地说:“另外,在城堡里作为御前骑士队长自然越冷硬越好,但到了外面,尤其是以现在的身份出行时,您还是随意点好,越随意越不惹人怀疑。”
霍华德闻言,僵硬地调整了下坐姿。
尤利塞斯说:“还有表情,您得笑一笑。”
霍华德又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个让人倍感怜惜的忧愁笑容。
说来也奇怪,当这黑发黑眼的骑士队长绷紧一张脸时,只会令人想起钢铁、城墙之类的事物,然而当他弯起嘴角时,哪怕顶着一头短短的黑发,却依然传递出某种异样的柔情。尤利塞斯视线下移,飞快瞥了眼霍华德,表情若有所思。
出于自己的经历,尤利塞斯不免对霍华德也有了个大胆猜测,但现在不是追查这个的时候。
霍华德似乎察觉到什么,脸朝后方车厢位置偏侧一下,对着尤利塞斯作出个无声口型:公主殿下。
尤利塞斯明白对方的担忧,却摇摇头。
“我们能带殿下离开极凛城,脱离险境。”尤利塞斯低声说着,指了指自己胸口位置,“但这里的事情,再多安慰也没办法。”
心中的困境若要走出,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