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是梦,害怕这些都是他在梦里想象出来的。
他缓缓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祁承也握了回来,全程他们都没有交流,只是动作。
冰凉细腻的指腹拢着他的手轻轻攥了攥,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林成许不知道说什么,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嗓间像被什么噎住一样,上不去下不来。
说谢谢?
说过太多次了,他应该都听腻了。
说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说不出来。
那还能有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啊,只是我今天下午碰巧遇见这件事突然想到的,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这样帮帮你了,就像我们上次说的,朋友之间就是要互”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紧紧搂进黑色棉服怀里,耳畔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再这样……”
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忍不住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光明正大以恋人的身份牵你的手、抱你、和你说我所有的事,不是什么朋友。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说你没有错,说不是你的问题,说你是你自己的。
包括他妈妈也没说过。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是他给妈妈添麻烦了,让妈妈迫不得已带他这样活下去。
是他的出现让封易闻妈妈流产,没有生下那个孩子。这很可恶,他知道。
所以他觉得封易闻做那些事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毕竟他欠他们的,欠妈妈的……欠所有人的。
要不是他,封家也不会这样鸡犬不宁。
他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
他可以自己待在房间一整天,学习,发呆,来回反复,再倒出时间去应付封易闻。
后来长大了些,就可以和肖洵出来走走逛逛,玩玩游戏,听听歌,就是这样,只有这样。
好像他的人生本该如此,枯燥乏味。
但是现在,他可以用力拥抱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这个人告诉他——你是自己的。
告诉他——你没错。
他没错。
谁都没有错,只是时间赶得太巧了而已,只是各自站在各自的角度。
原来谁都没有错。
背被冰凉的人拍了拍,他用力把人往怀里搂,一秒都不想放开,棉服压着棉服,最后紧紧相贴。
贪念冲上头顶,他微微起身,眼眶有些泛红,眼前突然从黑变白,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像那天在小巷亲我一样,再亲我一下。
不行。
他又在心里摇头。
只要抱一下就好了。
他今天已经够过分的了。
像冬天冰封的湖面迎来春风,一次又一次,吹碎了湖面的冰,吹暖了湖水。
小鱼看见光,从湖底,从鱼尾沾染的泥泞中挣出,又被水草缠住,用力,终于游到水面——阳光温暖,天空蔚蓝,风声荡漾。
原来世界这么美好。
-
等红灯的时候,祁承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大家发传单,其实很少有人接,因为是冬天。
他就给感兴趣的人讲传单上的内容,然后告诉他们怎么怎么走,有什么活动之类的,因为都是同龄的人,所以很轻易就打成一片。
但是因为做久了这活儿,他下意识看见人就把传单往出递,刚要收回来又被人打掉。
传单撒了一地,他叹了口气,说了声“对不起”就蹲着捡起传单来。
“……碍事的东西…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把街上搞得乱七八糟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啊?啊?脑残一样!操…浪费老子时间……”
男人压根也没打算接,就开始臭骂起来。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人家小孩子出来干活,靠自己努力赚钱,你不要可以不接,你怎么骂人呢?”
“就是啊你这人,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大冬天干这活啊?”
“孩子你别跟他生气,现在这人一点素质都没有……我帮你捡吧。”
“什么这些东西把街上搞得乱七八糟啊?有的是人乱扔垃圾你不说,你们在公共场所抽烟不说,你来欺负一个小孩儿,你还是男人嘛你?”
“人人平等知不知道啊?”
男人一看这么多人站出来反驳他,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见祁承站起身那么老高,上前暴力摘下他的头套,“小孩子小孩子!我看看是不是小孩”
是小孩子,还是个白头发的小孩子。
祁承原本以为大家看见他的白头发会感觉奇怪,就不会帮他了。在学校里就是,还有人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病,头发怎么会这么白。
当然没有病,他又不是人类。
但是事实和他想的不一样,这些人还在帮他。
“你还要动手?你再动我可报警了啊!”
“看给这孩子冻得脸煞白……”
“怎么还动手啊!孩儿别害怕啊,站姨这儿来来……”
叽叽喳喳的,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句句都在维护这个不知道真实年龄有多少岁的小孩子。
白色衣服的,是刚刚对他爱搭不理的阿姨。
还有刚刚有些不耐烦的红色棉服姐姐。
长得很帅但有点凶的哥哥。
好多好多人。
……非亲非故,这些人帮他做什么?
他刚要捡起头套,一只有些苍老的手先他一步,拍了拍上面的雪,递给他,“孩子,给。”
“谢谢。”
一个人敌不过这么多人,况且男人理亏,趁着绿灯骂骂咧咧就离开了。
祁承一一和他们道了谢,打扫干净传单,突然有些开心。
好善良的人类。
人人平等。
这一瞬间他真的站在人类角度体验了一次人人平等。
亮晶晶的眸子突然暗下来。
……可是林成许都没有得到平等的对待。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