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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引路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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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浔摸出手机,悄悄看了眼时间,帕莱蒙在他们房间的窗前停留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昨晚。

今夜与其说是随机挑选,倒不如说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极具针对性的进攻。

半人半鸟,帕莱蒙的引路人,是海妖塞壬。

那么,她会是白天站在窗前向下看的那个人吗?会是借着清扫工作出入自由的马丽娅吗?

没有时间复盘,因为头顶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哔剥声。

不等殷浔反应,谢浮玉站起来,视线隔着玻璃落在帕莱蒙身上。

黑化的小海神骑在海豚背上,悬停在一丛矮树顶端。他空洞的双眼并不能使他因为看见谢浮玉而停下,塞壬的歌声仍在为他指引方向。

殷浔立在谢浮玉身侧,注意到海豚炯炯有神的双眼。

左面的玻璃已然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痕,似乎难以承受下一次撞击,而海豚摇头摆尾,显然已经蓄势待发。

下一秒,它驮着帕莱蒙撞过来。

与此同时,谢浮玉拉起殷浔床上的被子,盖在了那面玻璃上。

预想中玻璃破碎的声音并没有响起,殷浔透过另一半窗户,看见变异海豚的犄角在快要戳到玻璃前停了下来,它缓缓移动着,仿佛在寻找丢失的目标。

殷浔暗道不好,赶忙拉起耷拉在地上的另一半被子遮住了剩下一面玻璃。

窗外顿时安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人始终保持着高举棉被的动作,因为玻璃岌岌可危,并不敢用全力把被子贴上去。

尤其谢浮玉的双手完全没有支点,硬撑到现在,期间精力不济,已经换了几次手。

殷浔倒是还能再坚持一阵,但思忖片刻,他选择将被子掀开一小道缝隙。

视野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好......”好像走了,话音未落,殷浔掌下传来一阵猛烈的颤动。

“盖回去——”谢浮玉抬腿蹬了他一脚,还欲说他几句,但碍于不能大声讲话,只好皱眉看着殷浔。

殷浔立刻反应过来,窗外有月亮,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纯然的黑。刚才一定有什么堵在窗前,遮住了月光,可能是海豚庞大的身躯,也可能是它的眼睛。

他将功折罪,左手挪过去一些,替谢浮玉分担被子的重量。

两人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到塞壬的歌声消失,谢浮玉才抖着僵硬的胳膊,松开了棉被。

月亮已经西沉,天空渐渐变了颜色,外面更亮了。

谢浮玉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距离帕莱蒙出现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现在是凌晨四点多。

两人脱力地靠坐在床前,各自揉了揉脸,保持清醒。

“不太对劲。”殷浔说。

的确,如果塞壬的目的在于引诱屋子里的人打开窗户,触犯禁忌,那么帕莱蒙的撞击更像是一种直观的威慑。

人类见到他,第一反应是躲避。

帕莱蒙的存在甚至会使失去理智的人类从海妖的歌声中清醒,即使玻璃被撞碎,只要人离得足够远,可能不一定会受到副本机制的惩罚。

殷浔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抽象的可能:“他在救人?”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暗地里隐约有几方势力相互拉扯,有人要他们死,有人要他们活,中间还夹着一个莫名其妙的黑化版小海神。

此外,谢浮玉连续两天遭重,同处一室的自己却丝毫没有受到歌声的影响。

殷浔侧眸,低声道:“阿郁,歌声响起的时候,你看见了什么?”

昏暗中,谢浮玉似乎极快地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盯着窗外西沉的月亮发呆。

良久,他很轻地说:“尸体,很多的尸体。”

夕阳笼罩着残垣断壁,血浆浇筑着累累白骨,堆叠成长阶,绵延向无穷无尽的远方。炽烈金红中,他看见一道颀长身影,圣母颂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引诱着他从尸体堆成的高台跃下,追随着那道身影,湮没进漫长无边的黑夜。

谢浮玉不知道他是谁,但方才看见殷浔的脸,又觉得那人可能是殷浔。

短暂的凝视过后,谢浮玉选择了沉默。

殷浔不再追问,他回到窗边,循着记忆模仿起白天看到的那抹身影,低头贴着玻璃向下看。

视线穿过细密的裂纹,他看见小海神的雕像呈现出和白天截然不同的一面,那纯白的石身陆陆续续浮现出原本的色彩,像谢浮玉第一次从手机镜头中看到的那样,变成了一尊放大的彩陶。

可惜雕像背对着窗户,他们无法分辨此时的帕莱蒙是否拥有双眼。

观景台上半人半鸟的海妖已经消失不见,灰蒙的大海在逐渐泛白的天幕下,隐隐流动出浅淡的蓝色。

殷浔眺眼看向远方:“阿郁,梦也许真的是指时间。”

以昼夜交替作为分界线,孤月西沉,朝日初升,夜色掩映的恩怨爱恨都将在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后缓缓消散。怪物沉入梦乡,人类尚未苏醒,大海恢复了最本真的面貌。

而当日出结束,人类世界重回喧嚣,怪物被禁锢在雕像里,大海也随之褪去了颜色。

“五点了。”谢浮玉揉着肩膀,艰难地站起身,和他并肩立在窗前。

天际跃出一抹灿金,太阳缓缓升起,碧蓝的海面平静而神秘,而雕像底座上的帕莱蒙和海豚,正慢慢地向回转。

灿烂的金芒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身上,谢浮玉逆着光线微微眯起眼睛。

殷浔不由地侧眸看他,脑海中闪过一帧画面,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

那时,谢浮玉似乎站在某个很高的地方,凛凛长风将他的衣摆吹向后方,单薄身躯迎着初升的太阳伫立,不远处硝烟未尽,在他身后,无数人如同敬仰一个神祇般,仰望着谢浮玉的背影。

殷浔张了张嘴:“阿郁......”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谢浮玉扭头,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走廊便响起匆匆的脚步。

因为塞壬源源不断的歌声,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天刚亮,蒋泉就带着手下开始核对人数。

谢浮玉洗了把脸,和殷浔一起走出去。

二层的房门悉数打开,除了走廊尽头的另一个三人间。

鲜血顺着门缝淌过花纹繁复的羊毛地毯,将上面的图案染成了统一的暗红色,内里状况如何已经可以想见。

蒋泉指挥着几个男生一起把门撞开。

房间里,仅有的三面窗户大开,晨风呼呼地灌进来,每张床的床头都横着半截身体。

与第一晚,一模一样。

谢浮玉看了一眼,就拉着殷浔走远了,缺乏睡眠加上低血糖,连同刺鼻的血腥味,令他胃里泛酸。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来到咖啡馆。

帕莱蒙雕像还没有完全地转回原位,但海水褪色褪得很快,天边云雾散去,大教堂的虚影愈发清晰。

眼下尚不到饭点,他们进门时,马丽娅正在备餐。

看见两人,她似乎有些惊讶,旋即意识到什么,迅速调整好表情,向两人颔首致意,似乎一夜过去,他们之间的隔阂也随之消失。

殷浔替谢浮玉要了一份甜点,玻璃柜里只有红丝绒蛋糕。

他边接过盘子,边问:“我们的房间有些问题,可以换一间住吗?”

“黎老师只预定了二楼,你们人太多了,二楼都住满了。换房间当然是可以的,但二楼只能换二楼。”马丽娅擦拭着杯子,微笑道,“除非有人愿意同你们调换,前提是必须要征得他们本人的同意。”

言下之意,约等于不能换。

谢浮玉和殷浔房间的窗户玻璃摇摇欲坠,活着的那些人一定不愿意换房,而死了的人,是无法开口表示同意的。

马丽娅见他们吃瘪,脸上的笑容不由真实许多:“别担心先生们,房间很安全。”

谢浮玉捏着勺子,挖了一口蛋糕,语气轻蔑:“一个随意进出客人房间的清洁工所作出的保证,有什么信服力?”

他唇角沾着一小团草莓果酱,鲜艳的红色宛若没有擦干的血迹。

马丽娅放下杯子,转过身打量着他:“先生,您是在暗示我工作失职吗?”

“很抱歉,二楼并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至少在客人要求清扫房间前,我不会上二楼。”她一副被人污蔑的模样,下意识展现出的愤怒更像是真情流露,“我和黎先生有过约定,每天只会定时打扫一楼的房间。”

“一楼的房间里有什么?”殷浔问。

马丽娅遗憾耸肩:“我不能告诉你,黎先生租下了一楼的房间,那是他的个人隐私。”

殷浔侧眸对上谢浮玉的目光,两人决定找时间再去一楼一探究竟。

只是,从马丽娅的反应来看,昨天出现在二楼的人应该不是她,但不排除对方演技精湛,有备而来。

谢浮玉托着下巴,神色复杂。

不久,滞留在民宿的人陆陆续续来到咖啡馆,长桌两侧,空出来的座位越来越多。

副本任务看似简单,却困难重重,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蒋泉等人面色凝重。

饭后,黎知由再度出现,提醒他们注意作业时间。虽然话语间充满催促之意,但他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焦虑,整个人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他仿佛比任何人都盼望着第七天的到来,却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在第七天之前离开。

而往往,只有胜券在握的人才有资格等待。

谢浮玉眸光微黯,借口回屋拿东西,没等黎知由把话说完,便率先走出了咖啡馆。

殷浔本想跟上,却被起身的谢浮玉按住了肩膀。

他坐在原位,目送对方离去,片刻后,放在外套口袋中的手机震了震。

[Y]:跟上黎知由,我在咖啡馆西面的小树林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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