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跟师父太师公更自在,他们也觉得有婚约的两方不要过早住一起。”
许慕臻冷笑:“跟薛敢?”
小容笑道:“阿兄我告诉你一个饮牛津都不知道的秘密,薛敢阿兄的真名叫孤必痕。”
“他的事我没兴趣。”
“对我继父也没兴趣吗?”
“我为什么要有兴趣?”
小容:“我继父叫孤城仞,是摘金钩的二代掌门,摘金钩是唯一能与饮牛津抗衡的帮派,痕阿兄生即富贵,才那么作威作福。”
“我入江湖才知摘金钩至今仍存,饮牛津里很少传它的事。”
小容抿唇笑:“不是饮牛津不传,是泉州不传而已。说真的,那边太荒凉了,果品铺子都没几个花样。”这倒不失为衡量都邑兴衰的好标准。
“摘金钩得六韦花襄助,声名鹊起,钱也不缺,反观饮牛津,要维系令名恐不容易。”
许慕臻同时想到薛敢和湛谦,一头暴发户的猪竟和清风明月的公子平起平坐,画面浮现就令人作呕。
他瞥向小容,心忖她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摘金钩飞黄腾达岂不好?你嫁过去就是教派夫人。”
小容顿了顿,好像从未想过这层意思,许慕臻将她的细微变化观察了个从头至尾,即刻被她刺激到,“痕阿兄和我明明处处不及你,却因为出身优越而比你顺遂,你难受吗?”
心底不平的怨声显得嘲哳。
连对高向都开不了口的想法,被小容一语道破。神定之后他竟不觉得羞愤,这粒埋藏已久的种子终于冲破泥层,仰头看看清纯世面,让他松了口气,即使认识到自身何其鄙贱,却仿佛能为存在而坦然。
承认,才是嫉妒的出路。
小容心思活动,说:“我师父张果受封朝廷的银光青禄大夫,太师父明石散人和太师叔赤毛魔闻名江湖老幼皆知,继父是摘金钩掌门,义父是六韦花庄主,母亲则是天子蓬莱宫右教坊的乐官。如果你娶我,这些好处也是你的,怎么样?”
每个名字都是泰山般的重量,娶她简直如获神助。
许慕臻冷笑,“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自荐家门的,奇了,为我这张脸?”
“对。”小容脱口而出,这模样其实更像爽性的燕九岭,“我就好点色怎么了?”
“你义父既然是六韦花庄主,便应当认识湛谦,为何不拿这些条件问他?他的家世人品,堪当良配。”
小容挠了挠头:“湛少庄主出生富贵,我这点便利讨好不到他的。”
“所以来问我?”许慕臻不觉提高了语声,面色青黑,“你故意找一个出身低贱的,就是因为他好欺负?”
枉他因小容的温煦而留一份念想,如今才明白她,打从一开始她就断定自己无凭无依,最好控制。
小容望着反应激烈的他,神色不解,“漂亮阿兄,有什么好气的?各取所需啊。”
“你让我把自己卖了?你跟薛敢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从未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子!”
他气得破口大骂,竹楼里听得一清二楚,脾气火爆的赤毛魔立即跳出来,揪住许慕臻捶了十几下。
红狐白狐吓得齐钻进小容怀里,小容也抖得厉害。许慕臻不回招,一味咬牙忍耐,但他眼神里的执拗纹丝不动。
赤毛魔打不服他,吼道:“乞索儿,我们见小容稀罕你才收留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孤夫人温软怕事,慌忙过来拉开赤毛魔,又绞着青罗绣□□的帕子问小容:“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你们说什么了?”
大人聚在屋内玩双陆,没注意两个孩子,寻常他们也是自己玩自己的,说说小话,把其他人隔绝一边。
现在问,二人谁也不吐一字。许慕臻的愤懑形于色,小容只是哭。
这晚许慕臻被系在牲口圈。
明石散人发起火比赤毛魔可怕多了,打到许慕臻呕血不算,肋骨约摸折了四五根。许慕臻已面无人色,孤夫人下跪求情才奏效。看那架势,原本是想打死他的。
小容被这些人回护,恃宠而骄不足为怪。豢养个好面相的夫君,屈尊选择了他,真抬举他了。他练功体寒,如今失血,身体越来越差。
许慕臻原以为的温柔让步,是她垂钓的饵食,每个字每个举动都在为后面的宰杀烹调做准备。试问,要是能选,谁愿意出身卑微?谁愿意遭人践踏?
昏迷不知几时,有人往他嘴里塞进三枚丸药,搬动他时疼得他连连嘶声。梦里也沉入一潭乌漆漆的黑水,摸不到边,探不到底。他耗费三昼夜来恢复意识。
此时的无不斋只剩明石散人和孤夫人。后者看顾他的饮食换药,而前者拷讯囚犯似的盯着他。
许慕臻虚弱却不屈服:“前辈不想救我,大可任我自生自灭,不必惺惺作态。”
明石散人掀翻一套越窑青瓷茶具,这是他砸碎的第三套了,连孤夫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多出一丝响动。小容是这位江湖英雄的逆鳞,拂触就要承受他神佛俱灭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