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寄北向容赦敬酒,“这些年委屈了你的才干,师兄,我自罚。”
“我性本爱丘山,总舵一职都多有疏失,也不算委屈。但是五娘……”
许寄北又敬道:“嫂嫂。”
柳五娘以茶代酒,“别这么叫,我是你兄弟,那些日子我常念着。”
她的韶好芳华,仗剑不逊男儿,踏平川饮黄河,行世间第一等事。躺在病榻的每一天,她都祈祷时光倒流,重活一次。
许寄北向容潇凡的方向拱了拱手,“幼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当让他叫你一声干娘。”
燕九岭送她一只装满铜钱的锦囊,容潇凡接了,“还是叫姊姊吧。”
“师兄,留扬州吧,许愚和潇凡也能一处玩。等我忙完婚礼,重审许寄端,替你们拿解药。”
燕九岭分娩,张园倾巢出动。盛婆婆接生,张阿爷劈柴烧水,张蒂默、沈悠杳助产,孩子诞生后,大六岁的潇凡照顾陪伴。许愚到了这桌就懒洋洋赖着,他的名字是潇凡取的,许寄北夫妻二人不挑拣,觉得“愚”字有大智若愚的美意,默认了。
宇成护张园有功,许寄北特别邀请他带金羁派的干事独享一桌美馔玉酿。饮牛津与金羁派的素日仇怨,被深红浅红炙烫的喜字销熔。多年以后,宇成又见到燕九岭了。
她当圣女时宇成只是不起眼的乞索儿,吃了上顿不知去那里找下顿,苟活今天不敢想明天,十岁的他仰望烟云叆叇的高楼,从地角至天边的迢远,他望断一生。
而今他当帮主,红妆的燕九岭嫁作了饮牛津主母,余后半生他对燕九岭也会保持恒定的遥望。
除这几桌身份各异,其他宾客都是饮牛津的统领和弟子,喜筵意犹未尽地散了场,各自回房。
许慕臻亦着了身绛红色衣袍,推门看见静静卧床的小容,不知是否自己喝多了玉薤酒双目发热的缘故,他看小容的脸红润泛光,他守着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五颜六色乱七八糟,就伏在小容床边睡着了。
梦里筵席上新认识的甲乙丙轮流向他敬酒,他一碗一碗喝,之后来了一个他看不清脸的女子喂他安神解酒的汤,他迷迷糊糊地问:“这什么?”
次日清晨,许慕臻睁开眼,头疼让他按了按前关穴,他不知何时睡到床上来了。
慕适容坐在门槛上,由着晨曦照得她似水蕴玉的透亮,她剥开蛋壳,吃一颗水莹莹的鸡蛋。许慕臻一个箭步冲得过猛,带翻了月牙凳,结结实实跪在地上,张口要往嘴里送鸡蛋的小容没咬,半转过来,四目怔怔。
“你好了?”
小容笑了。
他抓住少女的手腕撸下袖管摸脉,像个大夫似的问:“哪里不舒服?”其实他的医学知识仅限于脉搏跳就是还活着。
小容摇头:“我只是好得慢一点。”她往外侧挪挪,给许慕臻腾出位置,两人并排而坐,被朦胧的花晨与清澈空气照拂着。
“我们不是兄妹,我换爹了。”
“我听到了。”
小容凝视他棱角分明的侧颜,许慕臻猛一转身,两人的面孔近在咫尺,猝地蒸腾出暑末的燥热,抓挠心痒的地方。小容吻了吻他的唇角。
许慕臻冷淡地应着,没吻回去,等她睁眼才嘲讽道:“翻脸够快的,好也是你,不好连话都不讲。”
“对不起,我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办。”小容试探地挽住他手臂,他知道只要他冷脸收回来,她会愧疚得战战兢兢。
许慕臻没有为难她,跟她靠着看晨曦。
平心而论,他们是自然而然地在一起,未有确定的开始、互证的名分,只是处处暧昧。三老虽然定了口头的婚事,但他们自身却缺乏决断的魄力,一旦感情动荡,很容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