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索一路无话,直到走到关押的铁笼前,他取出钥匙插入锁孔。里面的人不知外面天翻地覆,门打开都瑟瑟缩在里面,恨不能钻进石壁里。
各派弟子刚要进去,薛舞雩告诉他们:“他们得了瘟疫,要小心。”
于是各派弟子做好卫生防护再进去救人。
囚徒们听说恶人已死,喜极而泣。他们中有些人被折磨疯了,有些人眼睛看不见了,还有十之二三在黎明前的黑夜里自杀了。被孤城仞和万事非改变的人那么多,积年之后新的复仇卷土重来,江湖就只剩来来往往的杀戮吗?
鲁索给他们指明各个出口。地宫出口众多,上通山下通海,也通市廛阡陌。从不同的出口跨过去,就回到他们各自的人间。各派弟子选择原路返回,虽然那条甬道冗长而单调,但另一头连着他们的同门手足、父母亲朋。待他们走后,鲁索带许寄北等人来到另一个出口。
此出口连接无为观,是蜀山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的终巅,亦可看作起点。
赤毛魔失去功力后暂居此处,明石散人和张果老的木主也移设到此,三位好友从未分离,一个在道坛下,两个在焚香里。
赤毛魔听见脚步声慢慢转过身,“采璃?城仞?”
来的人数比赤毛魔想得多多了,但他的呼唤却声声没着落。赤毛魔一见许寄北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慕臻见他脸色发青:“师叔,您中毒了?”
这时他们发觉,赤毛魔魁梧的身体挡住了一个人,翻开身,是死去多时的薛敢。
薛敢给赤毛魔下毒,然后赤毛魔杀了他?可现在的赤师叔毫无功力,是个行动不便的老人,怎么用内功震断薛敢的心脉?
赤毛魔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采璃呢?”
青霄长老搭脉诊断,从怀中掏出一瓶解药,喂赤毛魔喝下。
“师姊她······她与二师兄死归同处。”
赤毛魔紧紧闭上眼,两行浊泪自眼角涌出,“摘金钩终究走到这步上了,时也,命也。”
“孤必痕给我们下毒,采璃失手打死了他,她说去向城仞赔罪,也许不回来了······”
无不斋,无为观,无人还。
旷达一生的汉子,暮年经受丧友之痛、西河之痛,将脸埋在粗糙的手掌中。许寄北站在他旁边,凝视明石散人的灵位。
寥寥数面,两次交手,竟结成宿敌之缘、忘年之谊。你活着是我心头大患,可你死了,心上却扬风,空空荡荡。
谢谢你,保护了我的儿子。
许寄北目光逡巡,一端是张果的四个牌位,另一端还有一具陈楚的牌位。
“陈楚是岭上子庄的陈楚吗?”
在许寄北问出的那一刻,赤毛魔虎躯一震。
“谁告诉你的?”赤毛魔瞪向许慕臻。
许慕臻立刻回答:“我不知道。”
许寄北负手而立,“饮牛津前任教主的灵位刻了她的名字,没有涂实。如果没嫁人,我就移棺回饮牛津合葬;如果嫁人了,我就把先教主旁边的名字擦去。”
“滚,别想带走她。”
“她又没嫁您,我怎么不能带走?”许寄北饶有兴味。
赤毛魔闷声说:“她嫁了人,还生育了后代。”
许寄北表情淡了些,听老人继续说:“但她不想与丈夫合葬。”
“感情不好。”
赤毛魔沉吟片刻,“他们夫妻相处的可以,她死后,丈夫三年都没续弦。”
明石散人和赤毛魔都会避开他的伤心事,不小心提到了也会找别的话岔开,很久没人和他聊过陈楚了。近来,他时时感觉死亡会带走他,内心隐秘而热切地渴望聊聊旧事。岭上子庄的村姑,清爽而又勤劳的女子,是他的初恋。
可惜小村姑的初恋不是赤毛魔,而是一个偶然路过的剑客。剑客看起来人品轻浮,常常吊着眼梢讲村子外的俏皮话,陈楚喜欢听,在岭上的好山好水留下不散的笑声。
赤毛魔至今回忆,仍觉得那是极美的画卷:轻狂少年,知慕少艾。看到他们互许终生,赤毛魔悄悄离开村庄,从师修道,独自怀念,他认为陈楚和剑客早在一起结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