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对上他的眼。
在他记忆中永远剔透的眼眸,现在眼神却阴恻恻的,里面闪着将欲择人而噬的细碎光芒,令人无端想起某些兽类的瞳仁。
好陌生。
这是再见老熟人的第一印象。
怎么办?
这是自己的第一反应。
沈朝僵在原地,双腿灌了铅似的。他想过或许有一日会见到那些故人,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心里琢磨起普通人见到明星钢琴家的第一反应,但青年还是任由氛围陷入了沉默。
在缄默的对视中,白瑜年率先眨了眨眼,以此当作破冰的信号。
比记忆中的神情变化了太多,白瑜年微微笑起来,眼底像刀刃破开丝绢,闪着令人心碎的光芒:“你是谁?”
—
带着一身湿气回到酒店后,白瑜年立即开了房间里的暖气,又去浴室放热水。
淋浴间只有一个,不过里面有一个浴缸,他心思闪烁,探出头来问沈朝要不要一起洗澡。
沈朝站在空调口吹着暖风,忍不住啃起指关节,没听到房间里另一人的呼唤。
“哥哥,”白瑜年小跑过来,扯下他胡乱咬着的手指,心疼地又摸又揉,小声埋怨起来,“哥哥在想什么,那个白眼狼?”
沈朝话噎在喉间,没反驳出口。
白瑜年道:“哥哥救了他,他都不道谢的,上次也就轻描淡写一句‘谢谢’,怎么可以对哥哥这么没礼貌。”
沈朝想说那是宴雪然不知道是他救的,再说他不是道了谢吗?只是没对他而已。
而且...在白瑜年的那番话里,旁人察不出是他不也是正常吗?
沈朝感到有一些心寒。
他心里情绪古怪,很有一种受了委屈的滋味,连耳边小狗喋喋不休的话也听不进去,又陷进了与初恋的甜蜜回忆里。
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对他如此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沈朝就没受过对方的脾气或冷落。
记忆中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对他冷淡了点沈朝就有些受不了。
他忍住那点想哭的情绪,挣开白瑜年的十指相扣,有些回避的意思:“其实不怪他。”
白瑜年睁大眼,又想去牵沈朝,仍被避开了。
“哥哥...”他这下慌了心神,有些无措地俯身去抱身前人,将沈朝勒得紧紧的,“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沈朝说不清楚这是不是迁怒,看白瑜年哭的梨花带雨的面孔,下意识又想去替他擦眼泪。
但不过一瞬,沈朝心硬下去,没吭声。
“哥哥!”音量提高了些。
白瑜年漂亮晶莹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又凝成泪珠,顺着雪白的脸簌簌滚落:“为什么啊?”
他哭起来那样可怜,沈朝却觉得很累,随之而来的还有种昏昏欲睡的困顿,他一指一指掰开白瑜年环在腰间的手指,轻声说:“我累了,先去洗澡。”
白瑜年想跟着他进浴室,但门被反锁了。
脱|衣服的时候,沈朝才反应过来右手始终抽抽的疼是抽了筋,可他刚刚居然一直视若无睹,完全没有在意。
…他手是要画画的。
沈朝在浴室里尝试给自己缓解抽筋,中间他想出去寻求白瑜年的帮助,但隔着一道薄薄的玻璃门,他听到了男生在低低地抽泣着。
这又不外乎在提醒他要硬心肠,哪怕只是冷落对方半天。
白瑜年因为他而难过,可沈朝心也不好受。
他不明白,为什么白瑜年要说出那样的话。
胡乱冲了个热水澡,推开浴室门,沈朝兀自躺上靠窗的那张单人床,被子提过脑袋,将脸完全蒙住了。
但很快,被子上便多了一些重量,是白瑜年将上半身隔着被子伏在了他身上,不过那重量一颤一颤,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白瑜年声音翁翁,像哭了很久:“哥哥,你怎么了?”
沈朝像养胃的丈夫,无视妻子的讨好,逃避似的丢了话:“我困了,先睡了,你也快休息吧。”
身上的人恨恨对着被子轻轻锤了他一下,沈朝只感觉像被小狗啃了一口,但小狗只是在逗他玩,他没有感受一丝力道。
可沈朝现在不想和小狗玩。
第二天一早便要收拾东西,学校的计划是下午就恢复正常上课。
沈朝的行李已经被白瑜年叠的整整齐齐,要穿的干净衣服也搭在床前的椅子上,按着先后穿用的顺序摆好。
白瑜年并不在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在替他取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