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肆虐，山洞外的枯树在狂风中扭曲成狰狞的黑影，枝丫断裂的脆响混着流民的呜咽，像钝刀般磨着人的耳膜。郁珂蜷缩在火堆旁，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雾，身旁湿透的狐裘结了一层薄冰。

赵丞珏坐在对面，剑横于膝，剑穗上凝结的血珠早已冻成暗红的冰粒。他目光扫过洞口，几个流民正蜷在岩缝里啃食树皮，有个妇人将最后半块麸饼塞进孩子嘴里，自己却吞下一把雪充饥。雪粒沾在她皲裂的唇上，转眼被体温融成混着血丝的水痕。

他有些于心不忍，想把吃剩下的鱼肉送去，却在郁珂皱着的眉头里停下了动作。

是了，乱世生死自有天定，插了别人的因果，反倒自己惹祸上身。

赵丞珏又重新坐下，用树枝翻了翻郁珂正在烘烤的鞋袜。白日失足里沾了护城河的水，若明日干不透，郁珂断然赶不了路。

临近新年，俨然已经到了年岁中最冷的时候。纵洞内燃着柴，但因为积雪厚重，干柴难觅，火堆也算不得大。

赵丞珏身上虽脏了点，但好歹裹得严实。郁珂狐裘受潮已然无用，此刻连鞋袜都无有，在这深夜里瑟瑟发抖。

“再这样下去，我撑不到天亮。”郁珂突然开口，声音比洞外的风更轻。她抬起眼睫，火光在眸底跳动，映出深处一抹冷寂的蓝，像冰封的湖面下未死的鱼。

赵丞珏喉结滚动，攥紧了剑柄。“……靠近些会暖和点。”他哑声道，话一出口便悔了，这轻浮得像趁火打劫。

两人之间无言地沉默了片刻，郁珂却又挪近了少许，“命重要”。

他点点头，将带着些许体温的大氅分了半给郁珂。火堆的热浪终于能同时舔舐他们的衣摆。赵丞珏绷紧脊背，鼻尖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

他今晚会扮演一块石头，他想。

破晓时分，洞外传来铁甲碰撞的铿锵声。郁珂猛然惊醒，发现赵丞珏已挡在她身前，剑尖垂地，蓄势待发。

一队官兵踹开挡路的流民闯进来，为首的校尉满脸冻疮，靴底还粘着半片碎衣。“奉军令，征壮丁充军！”

虽借着这个借口，这队人马却略过了男丁，仔细查过每一个女人。

郁珂心下了然，等这群人来到她面前时，迅速亮出螭纹玉韘，正欲开口，校尉却一脚踹翻火堆：“找到你了，姑娘。只可惜屿城的破玉，管不到边疆的军令！”

是兖王的人，赵丞珏握了握腰间被包裹着的玉牌，打算提剑上前，却感受到衣摆被人拽住。

他下意识回头，却见郁珂对他摇摇头，那双明亮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

果不其然，那校尉抬手示意，几名兵卒直扑而来，暗处突然暴起三道黑影。刀光如雪，最近的两名官兵喉间喷出血雾，溅在洞壁上像泼墨的梅。

“郁姑娘。”为首的暗桩一边接着眼前人的招，一边又朗声给郁珂答话，“国公爷请您回府。”

郁珂置若罔闻，抓起赵丞珏的手腕边往外跑。那暗桩头子一看郁珂出走，慌忙示意一人腾出手脚去追。赵丞珏用剑挑起燃剩的柴火砸向暗桩面门，在对方闪避的刹那，他反手一剑贯穿这人胸膛，温热的脏器碎块喷在脸上。

他手忙脚乱蹭了蹭脸上的血，而后飞快和郁珂离了这里，剩下那争斗不休的两派人和满洞慌乱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