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闻子川没想瞒他,有困难找警察,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故意说那些话激怒他,逼他动手,好让警察把他带走吧?”
“是。”闻子川知道,谁动手谁有错,比起挨顿打,他更希望柳诗行不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以后这种事,可不可以和我商量一下?柳诗行上门是因为我,总归是我对不起他,他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我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你为什么总说对不起他?!难道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对他不好吗?”闻子川翻看了许多个讲述他们校园恋情的帖子,没有一个不说他们是“天作之合”,相处时“如胶似漆”,“而且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了,他凭什么骂你、凭什么打你啊?!你们已经分手了,没有瓜葛了,你还在愧疚什么啊?!”
“因为我答应的事,没能做到。”程斯宙神色转黯,“所以不敢再轻易地许下承诺。子川,我很害怕,害怕旧事重演,怕把你弄丢了。”
在世俗的眼光里,不听父母的话,不尊师重道,不信守承诺,以及找一个同性恋人,不传宗接代,哪一样都是弥天大错。
挨骂挨打纵然耻辱疼痛,却也在平衡着他心底的负罪感。
相较之下,闻子川只是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不是一个完美恋人,还有就是稍微有些吃醋罢了。
他不认为,自己和程斯宙在一起,是一个错误。
“我不管别人,我只问你,从前的事,你放下了吗?”闻子川又问。
“我要还放不下,不是更加对不起你?”
“那跟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开心’不太准确,”程斯宙诚恳地看着他,“子川,我很满足。”
不是所有的恋爱都要像过山车一样跌宕,热烈的时候灿若烟火,冷清的时候寂如灰尘。程斯宙体验过了,那种模式并不适合自己,他渴望有一份平淡安稳、静水流深的爱,渴望和爱人长相厮守,年年岁岁生死不离。
他年长几岁,又有恋爱经验,目的明确,思虑成熟,只剩闻子川,躲在黑暗里独自纠结为难。
“我语文不好,不知道‘开心’和‘满足’,哪一个更好。”闻子川擦去眼角的水痕,“我想你开心,不想你总是道歉,总觉得愧疚。”
“我明白的。”程斯宙语气宠溺,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吧,子川。”
闻子川抗拒不了,心里还委屈着,身体已经挪到他旁边,直到被一个暖热的怀抱紧紧包裹,随后额头接住了一个轻吻,空落落的心才被爱意填满。
所以,开心不见得满足,而满足却一定是开心的,对吗?
折腾了一晚,程斯宙因抵抗痛感耗费了太多气力,很快就沉入了梦境。
梦总是没有什么逻辑的,他竟然梦到闻子川穿着一身工装,在他们灯博的院子里修剪花草树木。
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闻子川举着把手臂大小树枝剪:“剪树枝啊。”
他又说:“剪树枝多累啊,我来帮你吧。”
闻子川笑了笑:“你还被绑着呢。”
程斯宙低头一看,自己被铁丝网绑得像个粽子:“对啊,我被绑着呢。”
闻子川走过来:“我帮你剪掉这个网,你就能出来了。”
在梦里,程斯宙动不了,就看着他剪网,一剪就剪了一晚上。
而真正的闻子川,躺在他身边,几乎一夜无眠。
自从他喜欢上了在睡前亲吻程斯宙,程斯宙睡觉时,就会侧身面向他,微微挺着的唇瓣,让人想起五月市集上酸里带甜的本地樱桃。
闻子川怕把他闹醒,看了他一晚上,却一次都没有亲。
天快亮的时候,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闻子川的耳朵贴近他的唇,才听见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声:“子川……”
“嗯,我在。”
感受着对方吹在脸上的温热呼吸,闻子川悄悄伸出手,去碰他的手,没想到皮肤相触的瞬间,程斯宙就用力地握紧了他。
闻子川无声地叹了口气,或许终其一生,他也看不到大学时代那个热情如火的程斯宙,听不到他在万人簇拥中坚定地说出“我爱你”,但至少,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与他相处,一起面对生活的苦痛与欢欣。
尽管会觉得有些遗憾,可谁的一生又是完美无瑕的呢?
他从小就没爸爸,妈妈身体不好,家里又穷,总是盘算钱够不够花,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毕业工作之后,好像也没有什么改变,老板拖欠工资,同事欺辱嫉妒,他所谓的爱好和梦想,在现实面前被摔得粉身碎骨。要说奢靡精致的灯远,遍地都是出人头地的机会,可他却过得,连一只蝼蚁也不如。
这么看来,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他应该感到满足,然后努力挣钱,反正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但未来的方向,他要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守护好所有他想要守护的人。